《凤倾华年》第46章

芸烟回到上房后看见如歆已经醒了，正在床上半倚着，翻看着自己的首饰盒子。芸烟端了杯茶笑道：“看来您身上是舒服了，竟然有精神来看这个了。”
如歆接过茶，“是爽利了些，醒了没事，看看还有多少值钱东西，日后也可以作为傍身之用。”
芸烟撇嘴道：“看您这话说的，哪能日后就用的着这些东西傍身了呢？”
如歆对芸烟吩咐，“待会儿闲了，把我的嫁妆单子拿过来，有什么值钱的单列一个单子。待会儿去嘱咐了来升，如今打仗不比从前，一应的用度能省则省，高夫人院里一如平常就行了。现下所有的东西，都要尽着军需一项。”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有人笑道：“王妃果真是贤内助呢，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了。”
芸烟见进来的是孙氏，忙行了礼，将如歆床上的首饰盒子收了，嘱咐人给孙氏上茶。如歆笑道：“最近很少见孙妹妹了，今日天不好，可妹妹怎么这么好的兴致来我这儿？”
孙氏坐下道：“哪是有什么好兴致，不过是看那高氏如今成了高夫人，显摆的很呢。”
如歆微微一笑，“那是她的福气。”
孙氏弹了弹衣角，“说的就是呢，罢了，也不提她了，想起来就烦。我今日听着是王爷出征了，所以来看看王妃。”
如歆将身下垫着的软枕弄好，倚着道，“王爷带兵出征，可是鼓舞士气呢，这次将士誓不破敌不归。我听着那震耳的话，当真觉得血脉贲张起来，恨不得也拿起刀剑上战场杀敌一二。”
孙氏捂嘴笑道：“王妃生产后果真不同了，如今连要上战场杀敌的话也说的出来，一点王妃的样子也没有。还想当个花木兰呢，若是大爷日后随了王爷和王妃这份英气，那是再好不过的。”
如歆看孙氏穿着一身蓝紫缕金花纹草样的对襟褙子，发上盘着回心髻，斜插一支累丝衔宝珠金凤簪，眉是远山黛的式样，看着顺眼的很。“妹妹平日里打扮的倒不算是出挑，怎地王爷一走，妹妹就穿的这样的光鲜？”
孙氏微微红了脸，“话说起来，我是比王爷还要虚长一岁的。不说如今王爷待我只看着面子而已，便是我自己也少了那份争宠的心气。好不好地在这府里过就是了，如今可以无事来王妃这里走动，说说话，在房里绣花，那都是好的。”
如歆轻叹了一声，“你还年轻，何苦这样对自己。王爷虽说是个男人，是喜欢高氏那样素来讨人爱的。可你自有你自己的好处。跟旁人偏比什么呢？”
孙氏点点头，两人又叙话半晌不提。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元晟出征已有一月有余，天气也已经进了六月，处处都是炎热燥闷。
那日午睡，窗外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床边放着的一只青花大瓮里头的整冰丝丝地化着水汽，入了闷热空气之中攸的不见了。素云在榻旁的一只小杌子上坐着，也是热得困顿地很，手里的仕女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如歆穿着一件极薄的夏衣，背脊上的汗意一阵一阵涌来。想是热极了，睡着的时候也微微蹙着眉头，总是舒展不开。
院门外的小五子急匆匆地向留春院跑去，额上的汗顺着鼻梁流了下去也顾不得擦，刚绕过垂花门，正巧碰上了芸烟。
芸烟道：“你动静儿小点，这天热成了这个样子，好容易王妃刚刚睡着，偏你过来火急火燎地跑，待会儿把人弄醒了，看你可怎么办。”
小五子一脸急色，扬了扬手里的书信，“这是真的有事，五百里加急，姐姐快喊王妃醒醒，当真是有急事。”
芸烟轻声道：“王爷走的这几个月，隔几天就有加急，这次有什么好急的。上次来的信不是说打得不错么，即日就可回来了。”
小五子急的道：“这不一样，战情有了变化，送信的人说了，赶紧让王妃瞧了才是。姐姐快去吧。”
芸烟一听，这才知道事情严重，忙推门进了屋。看如歆梦里睡得也不大安稳，轻声唤道，“王妃，您且醒一醒，外头有战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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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孤
朦胧之中听见芸烟的呼喊，如歆骤然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因着午睡是刚醒，身上总感觉乏乏地不爽利，如歆微微皱着眉，“什么事情，战报？”
芸烟轻声道：“小五子刚来说是有要紧的战报，您且醒一醒去瞧瞧吧。”
如歆点了点头，轻轻揉了揉眼，套了件外衫就走了出去。小五子正在堂内焦急地踱步，看见如歆出来了急忙跪下请安，将手里的战报递了上去，“王妃，传信的人说是战况有变，让您赶紧看了这个。”
如歆接过去，粗粗审视了一遍，手竟渐渐颤抖起来，抬眼看向小五子，急声道：“怎么会这样，上次不是说战况极佳么？”
小五子垂首道：“送信的人说，金将军带着部分将士追击狄夷，结果被狄夷兵士包围了。有一名将领拼死突围回去报了信，王爷便带着陶将军去救援，没想到遇见了大批狄夷军队，现在着实不好。”
如歆垂下了手，轻声道：“所以，就传战报回来，让我写信给京都派兵援助吗？”
芸烟在一旁咬了唇，“王妃，您快去吧，晚了只怕赶不及了。”
如歆回过了神，急忙去了自己的书阁，待写好了信，交给小五子道：“等京都的信太晚了，怕是赶不及。你且听着，这封信去给幽州的驻守将领，你一定要亲自去，王爷的名声在那里好歹他也会听的，就近派兵也是快些。这一封交给代王，要派一个素日里信得过的人去送，唇亡齿寒，若是齐国被攻占了，代王的日子也不好过。”
小五子点了头，忙带着信下去了。如歆深吸了一口气，庭院里的知了叫声越发大了起来，仿若是有着无穷的精力，像是拿一根尖利的钢针挑动着人的每一根心弦，烦躁而不适。如歆轻轻在凳上坐了下来，手指紧紧扣着檀木桌的边角，外头一片一片的绿色在日头下晃得人眼晕，更是刺得眼仁疼。
芸烟在一旁站着更是心急，手里紧紧绞着自己的绢子，额上背上密密麻麻生了汗意。如歆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瓮里被热化了的凉气，骤然不见了。
芸烟再着急，也不敢将这份急躁表露出来，压着声音道：“王妃，这可怎么办。”
如歆怔了一会儿，原本脸上白皙的肤色因着这个消息而渐渐赤红了，隔了半晌，缓缓说道：“哪怕他是死了，我也要亲眼看着他死。”
芸烟一愣，话还未来的及说出口，如歆扭头看向她，“芸烟，你怕不怕上战场？”如歆捏紧了手指，“即便他死于狄夷战乱，我也要亲眼看着他死，我决计不能对着他运回来的尸首哭。”
芸烟忙道：“王妃，您要上战场吗？这太危险了，您不过是一个女子，若是…。”
如歆打断了她的话，转身对素云道：“去将孙氏请过来，决不可对别人说什么。”
素云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忙下去了。如歆轻轻握住芸烟的手，“芸烟，我素来是把你当妹妹看的，元晟深陷战乱，我不能坐在这里等消息。如果没有他如今这样对我，我不会好好坐在这里当这个齐王妃。他有难，我不能帮他也一定要去看着他，哪怕他死在我怀里。你若不想跟去，我不会勉强你。我如果不能平安归来，你一定要照顾好元宏。”
芸烟听完她这番话，缓缓跪了下来，红着眼圈道：“王妃，您要去，奴婢一定会跟您去。”
如歆看着芸烟，微微笑了，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我说过的，下辈子，你当小姐，我当丫头。这辈子你对我的好，下辈子一定还给你。”
芸烟道：“奴婢这就去准备两套男子的衣物，让他们备好马车。”
如歆颔首，“让他们套上两匹马，到了边关咱们骑马去，没有男子去坐马车的。”
芸烟转身回去准备一应的东西，如歆静静在凳子上坐着，压抑着自己心头的狂跳。不过是一个念头，想要亲眼去战场上看他，若是他可以平安，自是万事大吉，可他若是死了，自己要亲手将他装殓，带他回齐国。
似乎记着的还是他昨日舒朗的笑意，可今日得到的是他深陷战乱的噩耗。如歆掐着自己的虎口，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细白如瓷的指甲已经掐出了血痕，可她依旧不放手，血红的颜色溢出来浅浅的一道，格外触目。
孙氏想来也是匆匆赶到留春院的，鬓角微微有些乱了，只松松挽着一个斜髻并无其余装饰。因赶得急，气息也有些不匀，“王妃要吩咐什么急事？”
如歆让她坐了，柔声道：“孙妹妹，如今王府比不得从前，我这个王妃着实不是个称职的，如今就将整个王府交给了妹妹，我走的这些日子，一应事务均交由妹妹处置。”
孙氏一脸茫然，“王妃这是怎么了，您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