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后》第4章


这个卢大公子被惯坏了,打不是骂不是,得这样当作自己人亲暱的瞋两句…他就舒服了,整个服服贴贴。对他何止要七擒七纵,还要又擒又纵,又纵又擒,非常辛劳。
我若还年轻的时候借尸还魂,说不定能哄得他大门都找不到,现在我懒了。但懒不是不会,只是得打叠起精神。
「怎麼了?」我慈爱的盯他一眼,「我又不在,怎麼知道你受了什麼气?」
前世今生遇到的丰富窝囊废经验,对付他们比吃饭还简单。总之,我生生世世都没人当我是「娘子」,就是这麼喊,也像是喊我…「娘」。
我早已认命。
他果然嘴一撇,非常委屈的抱怨,说殷家千金云芝小姐又怀孕了,脾气非常坏,常打他。
「…孕妇脾气本来就比较暴躁,」我安慰他,「你到嫣红或奼紫的房裡躲躲,等她气消了在去哄哄她不就好了?」
不说还好,说了他就哭了。泣诉他六个如花似玉的小妾,或死或卖,居然一个不剩。
我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我还以為醒世姻缘之类的只是小说,小姐拿烙铁烙丫环打死妾室只是乡谈…我真没想到这位云芝小姐剽悍到这种程度。
想想她是宰相千金,非常貌美,宰相夫妇极度溺爱,连未婚怀孕都能风光大嫁…骄纵点是应该,骄纵到这种程度就非我这现代人能想像的。
「沐芳,我只剩下妳了。」卢公子悲切的上前一步,满脸无助的看我,微微噘嘴。
…这是他想接吻的表情。说起来是我不好,為什麼一时兴起,教他怎麼接吻。完全是欺负小孩啊…
古人含蓄,不太懂得怎麼表达亲爱。这个被惯坏的大孩子,要的不是那种宠溺,而是想要好好的被疼爱、保护。应该是小时候他都交给乳娘带,但他实在太难养,频频更换乳娘,所以才一直朦朧隐约的渴求那种唯一的母爱。
…这就是我的另一种悲凉,大家看到我都想喊「娘」。每个男人都一样。
但我想起,我模模糊糊抱怨想抽烟,他就会凑过来吻我。在葡萄架下嬉闹的玩亲亲,他微带甜味的唇…相较於他之后的无情和狰狞,就显得分外冷酷。
何况他还有个剽悍到要人命的夫人啊,别乱了。
我轻轻的浇盆冷水,「当初在你在我房裡砸东西甩脸子的时候,怎麼没想到这?」
他立刻恼羞起来,「这就翻旧帐来了?!」
「哪是翻旧帐,事实陈述而已。」我冷静的说,「肖儒,你是大人了。选择了就要勇敢去面对。」
「我懊悔了不行吗?」他叫,「难道还不许后悔的?」
耐着性子开解了一会儿,他暴躁起来,「好了好了,反正都是妳有理,妳会说,都给妳说成不?!」
…这句话我也听到耳朵长茧。男人非常之缺乏创意。
「你到底想怎样?」我也懒了,直接摊牌。
「难道我想留宿都不行吗?」他逼上来,我赶紧走到桌子另一头,离葛先生近一点,「难道妳就把我们给忘了?妳忘了我们在葡萄架下…」
靠邀啦!
「不行!」我严厉的打断他,耳朵发红。天啊地啊,為什麼古人这麼没神经,可以在家僕面前旁若无人?我真办不到啊!「你说我无情也行,的确一但和离,我就把什麼情都放下了。反正孔老夫子也说过,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就想这女人狠难养,就算了吧。」
他笑了一下,又沮丧起来。「…要不,让我跟妳说说话儿。」
我不想说好,但也不能说不好。这个生猛的紈裤子弟昨天真把我吓死了,逼得太紧再来一次…他绝对不觉得怎麼样,看他说了半天,一句歉意也没有…可我干嘛当免费心理辅导师兼娼妓?更可怕的是他那剽悍无双的老婆,打砸上门是小事,万一直接打死我还没处诉冤…
但说好,就后患无穷,烦个贼死。日久年深,谁知道会不会出什麼意外…
正在出神,听到一声轻咳,我下意识的转过头,葛先生飞快看我一眼,又低下头。
咱们家有个世界精英。说话嘛,谁不说话。让他说个一年半载,有世界精英在,也不见得掉根寒毛去。
「我身体不太好…」我做西子捧心状,「十天二十天,你来找我说说话好了。就在这亭子,你觉得呢?」
他自觉获得巨大胜利,早晚可以攻克,非常开心。我则乾笑几声,装作柔弱无力,请葛先生送他出府了。
等他转出去,我立刻把头磕在石桌上,瘫趴不起。真不想抬头面对这个可怕的世界,和相同到几乎毫无二致的命运。
听到脚步声轻轻在我面前站定。我闭着眼睛哀号,「花儿,妳说我怎麼就遇不到一个正常人呢…?」
家人都知道我有时会说些奇怪的话,都狠纵容的听我抱怨了。我也没指望这个小结巴回答我。但我闷无可闷,闷到爆炸。
以前有个单纯肉体关係的男人,在我自觉人老体衰不愿约会的时候,连打了叁年电话,七天一通,我都快神经衰弱。还有每个礼拜硬来挖我喝咖啡…还有…
这些傢伙表现得一副痴情绝对的模样,万一我昏了头,坠入爱的深渊…就只剩下深渊没有爱了。等我使尽全力,狼狈爬出深渊逃生,又不断不断的骚扰我…
就跟卢大公子一样。
这些话我闷着没讲,只能一下下用额头磕石桌发洩。
「…我不是花儿。」站在旁边的人终於开口。
我猛然抬头,瞠目看着眼睛盯着地上,嘴角却微微抽搐的葛先生。他非常镇静,最少大部分的表情都狠镇静,「卢公子已回府,留话说,十日后来访。」
…糗翻了。一个老太太拿额头磕石桌…就算外貌不是,我内心是啊!
「谢、谢谢…」我狼狈的转身就逃。
所以说,伤春悲秋一点价值都没有,只会弄得自己狠糗。那天我连房门都不敢出,专心在房间裡写了一整日的小说。
但十日后,卢大公子没有来。
我本来以為他又流连青楼还是跟云芝小姐和好了,等管家听了卢家报讯,支支吾吾,半吞半吐的告诉我,我才知道不应该高兴的。
大前天,卢大公子跟流云楼的头牌姑娘梳拢了,正在吃「喜酒」,殷家千金挺着大肚子,拿着棒槌,带着一票悍将,衝进去把两个都打了,卢大公子还只是受了点皮肉伤,那位倒楣的头牌姑娘半残。
本来还要把人买进去折磨,幸好被劝住了,扔下钱,把那奄奄一息的姑娘买了,直接送给一个养猪的。
…剽悍啊,太剽悍!完全是武则吕后的人物啊!
据说卢家不敢吭一声…废话。卢家最大的官几品,五品。人家老爹的官几品?超品宰相啊!卢家老爷还得去跟宰相赔罪,说教子无方,少夫人管教得好…非常阿諛奉承。
听完我抱住脑袋,觉得低血压似乎发作了。
「…所以,少夫人,公子大约是来不了了。」管家谨慎的说。
「以后他来,就说我病得快死了,无法见客。」惹不起惹不起,不关我的事情,千万不要找我。
我觉得我狠没用,居然吓得连连恶梦。坦白说,我不怕死也不怕鬼,狠可能是死也死过,鬼呢…也略有感应,了解就没啥可怕。
最怕的,还是人。尤其是这种无理取闹、為爱疯狂,祸延他人的奇女子。这种时时会被暴打毁容残肢的压力真是非常大,管家急得请大夫来看了。
但怕到最后就谷底反弹。我最恨人家冤屈我,又不关我事。一但想开,就豁然痊癒,啥事都没了。
不过我还是躲在飞白居,非常规矩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宅得更彻底。
中秋以后,就开始冷起来。
我们飞白居是属於极度没有规矩的地方,没啥男女之防。一来是人口太少,老弱妇孺的,二来是我个性马虎,管家又极為吝嗇。
他恨不得把一个铜钱掰成两个来用,天天嘮叨再不省点我晚景必定凄凉。到了晚上,只有我屋裡有灯,想做个针线木工算个帐,都得挤来我的外间。晚上使眼睛狠累,所以我通常都在為我丝毫没有长进的琴艺努力,经过一年多的训练,他们已经可以把我的乱弹(花儿说的)当作白噪音,花儿和厨娘窃窃私语的纺纱绣花,几个僕役聚在一起吹牛玩牌或做木工,管家打打算盘,看看帐,偶尔拉长脸问鸡蛋怎麼一只多了一文之类的。
但葛先生大约不太适应。他总是拿本书在看,但明显看得心浮气躁。就在深秋的某夜,他无奈的转头,「…少夫人,妳再使劲弦要断了,不是使力气叫做『挑』。」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这些员工养他们干嘛,好歹也想想薪水是我出的!
坐在炕上,我面子狠下不来。只好乾笑两声,「不然葛先生来示范一下?」看人挑担不吃力了!
他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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