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院·流年》第98章


孟万里无视他的不悦,只道:“歪打正着也好,阴差阳错也罢。且不说微臣是否真心引荐,但若无微臣,娘娘如今也不可能在皇上身边。再加上微臣儿媳亦是娘娘的闺阁密友,如此千丝万缕的牵连,想必皇上若真想将孟氏斩草除根,只怕也得三思而后行吧。”
安森微微蹙眉道:“孟将军若要朕宽宥你的家人,便不要拿此事作文章。朕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要挟的。”
孟万里不卑不亢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微臣一家子生死悬于皇上股掌之间,又怎敢反来要挟皇上呢?只是微臣猜到皇上的为难,略作提醒罢了;若皇上不以为然,便当微臣什么也没说,反正一个将死之臣人微言轻,皇上不在意也是自然的。”
安森眉心微微的跳动着,默然沉思良久,冷冷道:“你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了。不过这身后之事,有朕替你看着,你大可不必操心了。”
孟万里听完安森说的每一个字。他似在琢磨,亦似在斟酌。须臾,终于满意而笑,“微臣,谢皇上隆恩。”
次日,孟万里在大牢中饮鸠酒就死。至此一代名将,终于殒落。除此之外,孟家其余人等却也未有受到牵连,不论嫡亲表亲姻亲,官职亦照样保留,就连家族私藏的那许多疑似国帑的财产也一概不咎,未被动摇分毫。朝臣偶有私语,安森也只道孟万里对社稷贡献颇大,理应开恩。至此,这一出酝酿已久的君要臣死的权谋之斗终是告一段落。
安森亦借此机会大力整肃朝廷,一面褒奖此次铲除孟万里事件中的有功之臣;一面则要求众臣,尤其是武将好生反省,以免重蹈覆辙。
左都御史袁肃作为本次的最大功臣, 被封为宁国公,这是继孟万里之外,第二位在安森手上被封爵的大臣。除此之外,安森亦许诺,近日即举办其子袁光正与安伶长公主的婚事。
安森一手督促推进,礼部自是丝毫不敢怠慢。婚事很快定了最近的吉日,并如期在御史府上举行。彼时,除太后亲临之外,安森亦携麦羽一同出席。眼见着安伶欢欢喜喜的风光出嫁,麦羽望着如烈火烹油般的袁府,心中不由感慨万千:如此盛极一时的境况,像极了当年的孟家。只是盛极而衰,谁又知道如今的盛况能持续几年?只是有了孟万里的前车之鉴,袁肃应当会愈加低调,且袁家有长公主这样的皇亲,无疑是多一件护身符了。
麦羽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望一眼旁边的安森,见他眼神若有所思。不知何故,她觉得此时此刻,他应该是在和她想着一样的事情。没来由的,她手脚有些发冷,不禁打一个寒颤。安森即刻察觉,遂将她往怀里紧一紧,问道:“冷么?”
麦羽勉强微笑,一时不知要怎么应他,便随口一句:“就这般将小妹嫁出去了,你可舍得?”
安森望着远处一对新人忙碌身影,淡淡笑道:“推己及人,舍不得又如何?况且——”他微微俯身,贴着麦羽的耳畔意味深长的笑道:“小妹以后不住在宫里,便也少个人在母后耳边闲话,对你我……未必不是好事。”
麦羽微微一怔,抬首望他片刻,强笑道:“你这话说得,我就这般招人闲话么?”
安森稍敛笑意,轻轻道:“有的误会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消除,小妹成天在母后身边,将一些个本可渐渐淡去的事情,这般你一言我一语的成日挂在嘴边,就如煽风点火一般,越发不可收拾。”
麦羽心底纵然有细微的暖意,但更多的却是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的悚然。离安森越近,她越发看得清楚,他做的每一件事情,或多或少都事出有因,或多或少都含了算计,似乎还没有什么是真正出自所谓的“真心”或“仁爱”使然。麦羽闭目静一静神,伸手按住额角,安森这时却正好转过头来看她,见她面色如灰,连忙道:“你怎么了?”
麦羽有些怔怔,见他满目担忧与关切,深深眸色中,惟有自己的倒影清晰可见。她于是放心些许,或许自己,是不一样的。她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只需记得……他待自己,一直是不一样的,自己……也惟有自己,是可以不用居安思危的……
大局
安伶嫁出宫之后,太后失落黯然了许久,时常有意无意的在安森和麦羽面前提及自己的孤单。安森每每安慰,只道平日一定多来陪伴。麦羽更是越发不敢松懈,每日晨昏定省,带着之恩在太后的云开殿里一坐便是大半天,去曙涵宫陪安森的时候反而少了。太后也不动声色的眼瞧着她每日巴巴儿的来献殷勤,这日早晨,见她忙不迭的送来汤羹,又是奉茶又是簪花,之后又绕到身后为太后轻轻捶着肩背,太后也只轻慢一笑,淡淡道:“这些奴才们该做的,皇后何苦事必躬亲呢。”
麦羽连忙道:“旁人做的是责任,儿臣做的是孝心,自是不可随意差人代劳的。”
太后并无笑意,“孝心?那只是你个人的想法,你可曾在意过,哀家是如何想的呢?”
麦羽手势一僵,愣了片刻有些讪讪道:“儿臣……还请母后明示……”
太后头也不偏一下,微微扬首望着前方道:“各有所职,而百事举。什么人该办什么事,哀家心中自有分寸,也自会吩咐合适的人去办他们最擅长之事。而你——这会儿越俎代庖的来替哀家捶背,便只能落个吃力不讨好,非但捶错了位,手劲也忽大忽小,弄得哀家很不舒服,怎能算是有孝心?何况,哀家吩咐你的事情不曾去办,便是这些小事做得再好,也是不孝的。”
麦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忙收回手来,退后两步垂手站着道:“儿臣愚钝鲁莽,自作主张,请母后恕罪。”
太后这才侧首看她,微笑道:“皇后一向是伶俐人儿,愚钝之说,哀家便只当是托辞了。”她明眸一撩,直直盯住麦羽,“说了这些,哀家的意思,你可明白?”
麦羽如何不明白她意指选妃之事,心里又酸又苦,咬着唇支支吾吾道:“母后……儿臣……”
太后微微闭目,片刻又和颜悦色道:“哀家也不是不通清理的硬心肠,皇后这些日子菽水承欢,问安视膳,无不殷勤,哀家都看在眼里。如此,哀家便不与你周旋了,直说吧,伶儿的婚事如今已经办完了,哀家打算近日便要着手操办选妃之事,但是——哀家不想听到皇帝再说什么推三阻四的话,还希望皇后好生规劝。”
太后这一席话俱是不容置疑的坚决,麦羽心下慌乱,六神无主间,也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只是搪塞着草草应付了。太后言至此,也不再多说,只让她回去好好琢磨。麦羽扶着晴翠的手浑浑噩噩的走出云开殿,额角全是冷汗,好半天也只茫然走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晴翠见了又急又难过,终于忍不住道:“小姐赶紧去找皇上,赶紧让皇上做主啊!”
麦羽茫然的摇着头,“这事……恐怕他真的做不了主……”她往前走出几步,忽然停下来,侧首望着晴翠道:“如果,如果……我让一步,会怎么样呢?”
晴翠愣了好一会儿,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道:“不好不好,好不容易送走一个长公主,再来一群妃嫔,小姐要如何是好?而且长公主端不过也就是在太后面前嚼嚼舌根,并不曾要把小姐怎么样,可日后若真有妃嫔入宫,那些勾心斗角的手段,可是要弄死人的呀!小姐性子大大咧咧,又素来不齿那些下作之事,铁定是要吃亏的……”
麦羽似没有听见晴翠的话,只兀自沉思着,口中喃喃道:“就算是有了妃嫔,他也不至于会冷落我……”她猛然转头抓住晴翠的手臂,似迫切需要肯定一般,急急问道:“你说是吧,晴翠?”
晴翠手臂被她捏得生疼,带着哭腔道:“小姐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怎来问奴婢呢!总有一个人要让步的,小姐还是让皇上去拿主意吧!”
麦羽颓然良久,缓缓的松开她,“你说得对,总有一个人要让步的。虽然只要我不松口,皇上断不会答应,但是这般忤逆太后,非但皇上心里不好受,我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若我退一步,不仅皆大欢喜,还能博个贤良淑德的名声……”
晴翠有些不甘心,撇着嘴道:“怎么是皆大欢喜呢,皇上心里只有小姐,太后一意孤行,偏要弄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进来,皇上怎么也不会高兴的。”
麦羽低着头涩然苦笑,“他纵然不高兴,也一定会顾全大局的。我知道他心里有我……已经够了……就当这是宫里的规矩,就算不愿意也必须要遵守,在这宫里,实在是不能太任性了。”
晚上安森回来,麦羽便将太后的意思和自己的想法如数告知了他,然而未待说完,却被他按住嘴唇。安森蹙眉摇头,道:“你当我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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