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烟华》第26章


她忽而有一种错觉。
似乎这一错身,便与他永不能相见……
永不能相见。
江云宛忍泪,涩声唤他:“秦湑。”
他一愣。
缓缓转身,从他自北疆回来,他何曾听见她这样唤他的名讳。
“你怎么了?脸色如此不好?”他轻轻伸出右手,却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她竟然在哭。
刚刚余氏那一番死前遗言,明明在说,这件事和她密切相关!
她本来还心存侥幸,认为刘汝臣只是在恐吓或是迷惑她,但刘汝臣之妻为何那样看她,说出如此不明不白的话?
想来想去,那道两江鱼,一直搁在她的心里,无法忘却,而她每次向真相接近一毫厘,便愈发看清那重重阴谋之后,一切的动静皆和自己有关。
“呜——”她哭出声,眼前一片泪水模糊,只觉得眼泪滚烫,无法控制地摔碎在她的脚边。
细细想来,秦湑为何匆匆从北疆赶来,或许也是不信任她?
“不许哭。”秦湑幽幽说道,冰凉的手指为她擦泪:“是不是还在以为我在瞒你什么?”
“是的!”江云宛一愣,朗声哭道:“你为何忽然从北疆赶回来?皇上为何要你陪我来云阳?为何余氏刚刚那一番话直直指向我江家?我自认为问心无愧,在朝为官七年来,天下太平,未曾做过亏心之事,我爹也是个老好人,为何那刘汝臣……”
“傻瓜。”秦湑淡淡蹙眉,他只觉得指尖她的泪滚烫,感觉到她在颤抖:“你也要了解清楚状况,再胡乱猜测罢?”
“什么意思?”江云宛抹了抹泪。
秦湑从广袖中,抽出一块布,很脏,还染着一摊黑血,但重重血迹之下,那布上的图腾却栩栩如生。
紫云肆卷中,一只雄鹰凌风振翅,目眦欲裂,利爪破天,几乎要从那图腾上展翅飞出!
“这脏兮兮的一块破布,是什么东西?”江云宛干脆不哭了,静静盯着云鹰图腾。
“亏你还是当朝右相,如今也二十三了,连我十七岁的人都认识这东西,你却不认识。”秦湑无奈苦笑。
“不要借机嫌弃我老!”江云宛撇唇。
在定睛一看,她还是看不出来……
“三十年前,当皇上还是太子之时,先帝膝下三个皇子,其中之一,文王的图腾。”秦湑冷然将那块布展开:“当然,那时,你我还未出生。”
江云宛对他翻了个白眼,还真是爱装老成。
“这块人皮……”
“什么?这是块人皮!”江云宛闻言后撤了两步,几欲呕吐。
“没错,三年战乱,我带领赤锋攻陷无数梁国城池,梁国近年来兵力疲软,并无当年勇悍不可挡,但我军仍然数次遭到围剿,我认为军中有奸细。经过调查,终于找到了那个潜伏在我军中的细作,但找到他时,他便自尽了。他背后纹着这只云鹰,却是当年文王的图腾,我见可疑,恐是文王余孽未清,便加急赶回京禀告给皇上。”
“文王余孽?”江云宛陷入了沉思:“当年先帝也是个疑心颇重的主子,文王被发现和北梁通敌,密谋叛乱,不是被先帝灭了满门么?”
“若我说,当年太子和文王夺嫡之争,文王或许是被冤枉呢?”秦湑语调如冰:“或许,我们如今这位皇上,当年在太子时便狠下杀手……”
江云宛一急,堵住了秦湑的嘴:“这话你也敢说?”
“只是猜测。”秦湑的语气半死不活,他幽幽问道:“那我问你,你为何来云阳赈灾,如此小事,用不着你当朝右相出面罢?”
“前些日子,我接到密报,说云阳似乎并没有旱灾,我心下一想,难不成他们以为天高皇帝远,贪银子贪得如此肆无忌惮了,当我右相大人不管事儿么?你不许冷笑……所以,我便主动请缨,来此调查,之前装作募捐赈款的样子,只是掩饰我调查的目的,没想到他们还真的狗胆包天。”
“可是。”秦湑忽地一敛眸子,凝重道:“今日刘府抄家,并没有找到钱。”
“你说什么?”江云宛大惊,瞠目结舌:“你是说他把钱全部给幕后的人了?”
“非也。”秦湑压低声音道:“皇帝找我跟你一起来,是因为他查出近来全国各地私造兵器,暗地屯兵,恐怕云阳这虎口大张,贪去的银两都变成了军队!”
江云宛倒吸冷气,眼睛瞪得像个铜铃:“如此大事,你们居然瞒着我当朝宰相?”
秦湑淡淡一笑:“我怕你有危险,来陪你,不好么?”
江云宛脸一红,撇唇道:“那你的意思,这一切都是文王余孽在作祟?可是文王余孽是谁啊?”
秦湑贴近她的眼眸:“不管是谁,总不可能是你江家。”
江云宛这才破涕为笑。
没错,江修从皇帝还是太子时,便是太子那一边的,拥立燕帝即位,文王余孽怎么也轮不到她江家啊!
那么说,那道两江鱼,真的是刘汝臣在恐吓她?
但她中的宫花散,又作何解释……
莫非是江修认为此次云阳一行恐有变数,才使了个小绊子绊住她,怕她有危险?
一团团迷雾令她有些头晕。
“刚刚,仵作在刘汝臣的右臂上,也发现了云鹰图腾,看来这文王余孽不但未清,还在秘密策划着什么……”秦湑缓缓靠近她,眸若深潭,却微起涟漪:“若有兵变,你便不要出门了。”
江云宛眼睛一亮:“这是什么意思?”
“做了玉锵侯夫人,你却还想当宰相,真是贪心。”秦湑离得她极近,那温热带着佛手香的气息令她面红耳赤。
“你,你这小子,难道嫌我累赘不成?还不知道当初在北疆,你被我救了几次,嗯?”江云宛狡黠一笑,伸出手想扭他的耳朵。
手却半道里被他攥得紧紧的,他那瞳中划开一道流光,低声道:“黄历查得如何了?可定了吉日?”
她身上淡淡的白芷香迷离又温柔,让人醉得微醺,连他想要静静望着她,都觉得是种煎熬。
江云宛似乎能看清那红帐喜帕,鸳鸯锦被,他一身嫣红的吉服,许是她未曾见过的妖娆,他这般长身玉立,冷若冰霜,穿上红衣兴许更能惊艳得令世人无法直视罢?
若她真的嫁给他,他或许也会穿玄墨色之外的衣服,深紫,浅碧,嫣红,月白,哪一种的他,她都想看看,哪一种的他,她都想占有。
“吉日是何物?我明日就可以嫁你。”江云宛咧嘴傻笑,她这句允诺,大概是世上最厚脸皮的了罢?
秦湑轻轻将她揽进怀里。
“明日就明日,这可是你说的。”他勾唇一笑。
“侯爷!侯爷!”院外忽地传来焦灼的叫喊声。
“何事?”江云宛抬起眼。
门外跌跌撞撞奔进来一个赤锋军打扮的战士,他看见秦湑拥着江云宛只是微微一怔。
很好,赤锋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嘛,江云宛侧过红透的脸。
“侯爷,北疆战报,荆朔城告急!梁军和我军已经交战城下,请将军速速回营!”那战士字字声调高昂,竟震得院落里枯叶簌簌,坠了一地狼藉。
作者有话要说:
、别梦孤寒,荼蘼开尽,寂寞相思意
阴谋!
江云宛心下一颤,听那赤锋将士字字铿锵的战报,她却觉得浑身发寒。
文王余孽?若真的是皇帝当年夺嫡埋下的祸根,有人暗地里制造兵器,屯兵山野,也定然不足为惧,毕竟近年来北疆战事缓和,梁国大有军力疲软之态,赤锋沙场磨练出的百万铁骑,何惧山野江湖的残兵弱将,乌合之众?
可是……这样看来,那幕后的人竟然将手伸到了平常人无法触及的北疆,试图用北疆与梁国的混战来调虎离山,让赤锋被梁军拖住,才好在大燕国内兴风作浪,改天换地么?
怎么可能,放眼朝野,谁有那样的能力和气魄……
秦湑也是微怔,那寒凉的眼眸幽幽一转,微蹙眉宇道:“商华,此次一战,是北梁还是我军挑起的事端?”
那名为商华的将士朗声禀报道:“回禀将军,末将亲眼所见,我赤锋营左路军中有战士违抗军令,昨夜在匈州城郊酒后闹事,屠杀了无辜梁民二十五人,所以今日北梁出兵,云霓公主为主帅,此时在荆朔城下发起进攻,那违抗军令的七名左路军战士已经被军法处置!”
果然,江云宛紧锁眉头,这下可以下定论了。
那暗中准备兵变的人,通过一场赤锋军的酒后闹事挑起了事端,一触即发,边境线上,哪怕一条人命,一个举动,皆是草木皆兵,引发一场大战的引信。
可是……
为什么又是那个厚脸皮的云霓公主啊!
明明是个女子,还这么死缠烂打。
江云宛撇唇,侧脸去看秦湑,谁知他正垂下眼睫,静静沉思,那皱起的眉宇间如冰封般寒凉一片,却也是凄绝冷艳,令她脸红的俊朗。
这样一来,明日,哪怕今年,或许都没法成亲了呢。
江云宛揽过绯衣的袖,那锦绶上的麒麟英武雄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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