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扇姬》第26章


人冠上‘七仙’的名号,是因为她们长得美么?“七仙”倒与你那“七美”照应了,只可惜“七美”可以被你抢夺来,“七仙”却能随便把你捏成灰!
靖平王碰了钉子,心中恼羞成怒,一拍圈椅扶手,正欲立起发作,一眼瞟见身边黑衣女子那黄铜面具上冷冷流过的清光,面具凤目之中那从来微垂着安恬平稳的眼睛第一次抬了起来,两抹眸光如冰冷冽,立时便觉身上气力殆尽,心中寒意横生。
尴尬笑了两声,打了个哈哈,他再不敢有何举动。那女子冷冷看着他,也不做声。
“这次竟如此轻易地看到了太子那边,仙子的法力又有大进啊!”靖平王压了压身上冷汗,没话找话地恭维道。
“并非我法力大进,只是……”黑衣女子淡声答道,依旧柔和却多了一分厌倦。话说了一半,她仿佛陷入沉思般停了下来,一只手缓抬,手指微微收合。
靖平王心下奇怪,正要开口相问,突然那女子轻呼一声,身形也是一晃。恍惚间面前石壁一动,紧接着便从石壁深处“隆隆”一响,“劈啪”几声惊心动魄,那原本完好的石壁便由里向外崩裂开来!
黑衣女子猛推双手,立起指掌,掌心紫光闪烁,仿佛在全力推阻石壁中来的强力。僵持了半刻,那“隆隆”声终于止息,石壁也不再开炸,原有的裂纹却依然极快地四外辐射开去,瞬时石壁上就布满了勾折蔓延的裂痕。轰然一响,那白石壁已沿着裂痕四散崩塌!
靖平王早就惊怕跳起,远远离了那石壁,大声叫着:“来人!”这时看着断续喘息的黑衣女子,颤声问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定定看着石壁崩塌后砸了一地的碎石,那碎石竟摆成了“玩。火。自。焚”四字!
“……云尧。”良久,她轻轻、缓缓吐出了这样一个名字。
……
仍是那处断崖冷清。只是负手而立的换了人。
他身后茫茫夜色之中悄无声息凝出一个藕荷色淡雅的影子。
“呵,”依旧撑着那把淡青纸伞,云袅轻笑一声,悠然立在国师身后,“还真是痴心不改啊……那个罗绮仙子——宁清莲?”
她的孪生兄弟却不答言,只是蹙眉望进眼前愈发深沉的幽凉之夜,神情从未如此暗淡。
连营中点点火光摇曳,温暖,而遥远。
。。
第六章 水畔花
水声潺潺。
柳烟坐在这一脉清心静脾琤琮如玉敲青石的落水声之中,全然听不到洞府外呼啸的厉风轰鸣的巨响。
曾在白远幻境里看到的依稀柔软的阳光现在尽数被沉重逼压的云翳遏在了高远苍穹,石壁上蜿蜒的藤蔓还在,只是也仿佛被乌云冲去了些许翠色。蔓上的细碎花朵是因为主人的长久离开而败去了,零落的香屑若隐若显在石缝里,悄然吐露着最后残存的亮华。
一手按在左胸,胸中异样的空洞滞闷感此时却不能分散太多她的注意力,犹疑片刻,柳烟忍不住又将略带焦急的目光直投向面前与自己隔着石桌对坐的青衣女子。
“真的不要紧么?外面……不然你还是去看看吧。”她说。
对面的女子两手静静交叠在膝上端雅而坐,长发尽散直垂委地,一双光华空灵静谧看穿万千红尘的美目此时只是温和地看着柳烟,像是全不在意外面时不时传来的令人惊惧的天崩地裂之声。
“若是他们连神界的先遣都抵挡不住,我沧延也早可以归于寂灭了。”说这句话时,沧延之主、一万七千年道行的灵兰妖灼斓,眉眼间深敛着人不易觉的冷静刚强,那是只属于沧海桑田冷眼旁观万年的仙妖神魔的高傲与矜冷。
“倒是你啊——刚刚换了心,还顾得上操心旁人?”待到灼斓看向柳烟时,微笑已经又恢复了平时的温然和煦,眸中还带着些怜惜感叹。
在法阵中当了一群道行几千年的妖的施法对象一整夜,柳烟现在不可能很舒服。自从站定在了那个同时用作给她换心和给灼斓植心的七星阵中,她的意识便朦朦胧胧不甚清晰——确实感觉不到疼痛了,可是,“好歹换了一次心脏啊,普天之下试问谁人还能有这样的经历!可我居然睡着了啊啊!”出了法阵,她对在外面快急死的宁椴这样说。
鸢颜、白远、萦火、青芒、凝夷、臻予六妖占六芒星六角,第七星便是当中白玉石坛上平卧的柳烟和坛下与她相照的灼斓本体——为了在挪出璇玑衡光阵失去青芒法力支持时不发生意外,青芒将姐姐的本体化成了原形、一朵淡青兰花。将柳烟的包裹着玉龙环的心脏完整地植入灼斓的身体,就既能使灼斓灵识本体合一,又能保证她的心脏的完整,然后等到神界威胁解除之时,再将其还给柳烟——柳烟自己对这个不是很抱希望,天知道神界妖界打起仗来要多少年?她现在胸中的锦烟琉璃只能保她一百日的性命!
身周妖们沉声念咏,手指变幻交错一如五界之中所有精妙的、绚烂的、缤纷的、妖魅的无香之花次第绽放。渐渐有白雾蒙住了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耳,她的所有感官。仿佛沉入遥远不可及的梦境,隐约中梵歌缭绕。白雾变幻弥漫,又聚散成层层叠叠早已忘却的往事,如烟。
父亲、母亲、笑着、伸出手来,那个从来不知晓名字的小男孩、跑着、回过头大笑,奶娘、手中一撑绣绢、嘴唇翕张、讲着听不到的故事,那个扎着双髻垂着粉色丝绦的小丫环现在到哪里去了呢?总是笑得红彤彤的脸蛋、洁白软绵绵的指尖……
温暖干燥的手掌、拉起跌倒在飞尘走砾里的自己、阴霾中最淡远清和的微笑,是……初见时的师父……那个身影仿佛镶嵌在晴空之中的少年、脸上是飞扬自信光芒四射的笑容,十四岁的大师兄,有着毫不仓惶的双眼、静静等岁月改变;那又是谁、四爪的蟠龙仿佛镌雕在衣袍之上,一如既往温文尔雅却冷静疏离的微笑、袖口暗线密密绣出的精致纹路似隐犹现,负手立在不远不近的侧面,不知那平静无波傲意深敛的眸中,盛的、是不是悠悠天下锦绣河山,这是……自己一生的劫……
她似乎在梦中幽幽叹息了一声,那些凄惶、那些忧伤、那些挂念、那些微亮的光芒,终是不可忘、不可忆,是如此的……心痛。
像是被她的叹息所惊扰,那些碎片般的记忆倏忽散去,另一些片段席卷漫延而来。
一个温然微笑的男子,比父亲更亲和、更沉稳、更儒雅,比师父更淡远、更清和、更高华,也正伸出双手,背负天光;
一只小小的豹子,毛色皎白如雪,肋生九翼,水汪汪的眼睛正警惕敌意地望着自己;
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蜷缩在厚厚的毛皮里安静睡着,自己走近,孩子的耳朵便轻轻动了动,小小打了一个呵欠,张开灵活的大眼睛朝这边一笑,那明眸是璀璨的亮金;
滚滚硝烟,自己立剑当胸,剑上一道冷光刺目漫过,照亮了一天一地的尘埃阴翳、还有自己的双眼,挥剑前跃、御风飞升,剑光劈开了乌云暗空、裂断了崇山峻岭、分流了江河湖海、斩灭了影影幢幢,风烟俱净,时空为之、一顿;
寒气缭绕的清池深静不泛些丝微澜,水底的女子有着冰雕雪刻般的绝美容颜,自己的左手微微探出在面前,掌心的印上,正飘飞逸散出片片淡青的花瓣,零零落落点水微晃,于静水之上一朵朵绽放成空灵静谧的淡青兰花……
散碎的记忆到了尽头,是如暗夜的白昼,闷雷隆隆辗过天空,黑云之中断续裂出一道道紫色的光焰。视野之中唯余阴霾冷风惊雷厉电,始终无声的记忆里此时仿佛灌入了哀风呼啸下群山万木的悚然呜咽,可是眼底、却似有隐隐的光……
最后的最后,一瀑紫光自天际疾射而下,瞬间到了近前变作覆盖天地恍惚时空的白亮强光。霎那光明之后,便是昏沉沉的幽暗袭来,久久,仿佛无止无境……
就在这时,柳烟感觉自己的胸中微微一滞,空洞的痛感充斥了一瞬,便被另一种钝钝的滞塞代替了。她又在意识模糊里叹息一声,这次不是为她留恋的往昔、崎岖的命路,只是为她可怜的离了主人的心脏……
……
看着眼前风华绝世的万年妖尊,柳烟的神思不禁恍惚了一下:想那时白玉坛下的灵性兰花那一瞬间如忽沐春风般缓缓舒展开缥缈的青瓣,又渐渐绽开成女子清奇的骨骼窈窕的身形。千万青丝纷扬如芳菲抚三月和风而飘摇而零落,清绝高华的容颜如岚如蔼堆凝清晰,双目安然静阖,沉睡的眉眼间犹带些许潇然而笑的俊雅英气——要是真看到了该多好!柳烟暗恨,是谁设计的法术非得人睡着啊!作为可以最近距离观察的人,她极其不爽自己只能从宁椴那里得来宁家法师极无文采的第二手描述,还得自己发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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