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旧事之山河寂廖》第40章


于是,哀歌声起,帆降至半,在元人的一片哀哀哭泣声中,西多长老的遗体,包裹着白布,沉入了深深的海底。这位一辈子为东归孜孜以求的老者,没想到在离中国的土地仅有数十天航程时,却不得不永远闭上了眼睛……想到这里,我的心中,总是有一种异常酸楚的感觉。
“罗兰,从金银岛回来,怎么看你不爱说笑话了?”靳光倚在船舷上问我,自从离开那个财宝遍地的小岛之后,大家就以这个名字来称呼它。
我伸了个懒腰:“或许是眼睛好了缘故吧。以前我没瞎之前,也不是这么爱玩闹的。更何况上了这样大的战舰,女伯爵命令我以最快的速度熟悉船的构造,我可不敢敷衍了事。”
赤云号船沉之后,失去了座舰的众人,就全船转移上了那艘蒙古战舰,这艘死而复生的炮舰,也因此又被顺理成章地称为“新新赤云号”。(我不得不无奈的承认,元人们的创作天份和艺术细胞,比那帮海盗也好不了多少……)人鱼们消失以后,死亡十字也不复存在。按孟巴船员的推测,那帮海盗既然装备精良,又能够脱离险境,仗着比我们更熟悉马六甲的水文,一定会再来找我们麻烦的。于是,号称“与海盗有着血海深仇的“的女伯爵,就以我在葡萄牙海军做过头目,令我为防备海盗事务的总带头人。
清点船上的装备,发现美人鱼的神力真是绝妙,不仅十一门大炮整洁如新,火药干燥充足,居然还装备有可以用投石器发射的霹雳弹,可这相当于无数支威力仅低于火炮的巨型火枪。当年,想必这战船一定是海上大战的主力舰队,仅仅操纵全船的火力,就需要动用五十个以上的士兵,用来对付区区的几条海盗船,真是可惜之极。
唯一的麻烦是,这条战舰,并不是我们熟悉的西洋帆船,而是一条地地道道的中国式海鹘船。船舷的两边伸出鸟翼般的浮板虽然大大增加了航行的稳定(这一点对我的晕船特别有利),但那用草苇编成的船帆,却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最初几次,要是没有孟巴水手的保证,我们根本就不敢去碰那张似乎会一吹就碎的帆席。但,一天之后,完全用不着升帆降帆,我们就已经完成了对海盗的完美大胜——在行过马来半岛南面的时候,那几艘不怕死的海盗船又追了上来,这一次,新的赤云号还是殿后,以最优雅的姿态,完全接受了那呼啸而来的炮弹——对一炮舰上三寸厚的铁甲来说,海盗船上小口径的炮舰充其量只能算是搔痒痒而已。
于是,在女伯爵的英明领导下,在我的正确指挥下,以及费拉拉候爵大人的严密监督下,我们的十一门大炮齐射,再加上二十门投石机与霹雳弹的配合,不消半个钟头,连海盗们的哀求声都没有听到,那三艘耀武扬威的海盗船,就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据对于海上救火极有经验的文森特所说,它们是完全没救了。但女伯爵似乎还不解气,按她的意思,是要打接舷战,冲上船去砍杀干净才算舒心。这时候,我们的候爵大人就起到作用了,只见他柔情蜜意地走过去开解了许久,这几年脾气越发不好的女伯爵大人,似乎也就不再那么坚持了。
“罗兰,你唱一支歌给我听好吗?”傍晚时分,她一个人站在船尾,看着飘浮而过的流霞彩云,突然对我说。
自从遇上美人鱼后,我的七弦琴就丢在了海底,这时要我唱歌,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但她的命令,又是我不能违抗的,于是,扫了一眼我们前方的点点帆船,我用从西多长老那里学来的中国语清唱道:“
在龙之国的森林深处,
有着数不清的神秘女郎,
她们的眼睛有如宝石,
纱衣有着蔷薇的芳香。”
在寂静的海面上,这歌声远远地飘扬出去,显得格外的悠扬。
也不知女伯爵今晚怎么突然有兴致听我唱歌,难道是又欺侮了那头费拉拉狮子?一边随兴地唱着,我一边狐疑地猜想。
她看了我一眼,一脸的好笑:“罗兰,你知不知道最近你变得越来越幼稚了,什么事在脸上都藏不住?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突然想听你唱歌了?”
我尴尬地点点头。
她将头转向蓝镜一般的大海,船队在镜面上急驶,破开雪白的软浪。
“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我十岁那年,父母在地中海遇到风暴,后来被海盗残忍的杀死。这一次我终于能为他们报仇,心中真是有说不出的痛快。”她明朗地笑了起来,这是从我认识女伯爵起,她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虽然,我在心底也为她高兴。但总觉得有些莫名奇妙,早上被我们轰死的海盗们,不可能和十年前杀死布伦瑞克伯爵夫妇的是同一批吧……不过算了,这也算解开一个心结吧,只要她以后不再让我指挥那要命的炮舰去打海盗,我也就认了。
正想安慰她几句,忽然,孟巴的海员们前来报告。说是海中有马来的小船驶来,要求上舰求见船长。女伯爵吩咐让那使者上来,不久,便见一个全身黝黑,头缠白布的马来人走了上来。一开口,说的是南亚地区通行的印度语。
“我们家主人,想请问刚才在海上以中国话唱歌的是哪一位?”
我指指自己,微微觉得有些不解。他指指不远处一艘雕梁画壁的大船,先是弯腰一礼,这才说道
“我家主人,想请船长与歌手过船一叙。主人再三吩咐,我们别无他意。只是主人也是出生于中国,久不闻乡音,今天一听故国之语,觉得分外亲切。并有菲薄之礼献上,敬请笑纳。”
言毕,从身后的革囊中取出几锭金灿灿的元宝,交在船员的手中。
“你家主人是谁?”听着这天外飞来的邀请,候爵似乎也是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那马来人稍有迟疑:“主人乃是我国德高望重之人,名衔不敢擅言,还请众位向敝上直接询问吧。”
他这么一说,大家更是大感兴趣。靳光和文森特就提议说,反正新赤云号上有两船接舷所用的特制舰桥,不如让两船驶近,我们便从上走到他们的船上去。这样,即便船主不存好心,赤云号也能立刻控制敌船。
我们向马来使者如此提议,他居然也大为赞成,向前面船只打出他们约定俗成的旗语之后,不到一刻,那大船就慢了下来。于是赤云号慢慢靠近,一俟舰桥搭好,大家便从上面走了上去。
我是被点名的歌手,自然也在一行人之中。上得船来,却发现这艘船造型奇异,竟和西多长老给我讲过的中国船的构造有几分仿佛。踏上甲板,便有穿着马来服饰的垂髫少女引我们入舱。走进那纱缦重重的宽阔舱室,却见里面净窗明几,点有铜鹤吐瑞的线香,挂着几幅中国的山水字画,若不是身在海上,我定要以为,是进了哪个中国雅人的书斋了。
“客人们都来了么?”有苍老的女子声音响起。
却听那引我们入内的少女恭恭敬敬地弯腰答道:“王太后,他们都已在帐外候驾。”
这个称呼,让所有的人都有些惊讶,但大家毕竟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所以并未嚷挠惊奇。半刻之后,就见一个穿着中国服饰的银发老妪缓步走出,看到我们,不禁脸上现出奇怪的神色。
“刚才老妇差人延请海上唱中土歌曲之贵客,但各位却并非是中国人,难道我年老耳花,所听有误么?”
环眼看去,此次所来的七名人士,金发碧眼者有之,灰发黑眼者有之,虽然祖上也是正宗的中国人,但全是一副欧陆人长相,难怪这位王太后老太太要觉得奇怪。
她说的是中国话,在场的人除我和几个孟巴水手,几乎没有人听得懂。于是,我便上前一步,用中文向她详加解释个人缘由。才听得数句,她就释然一笑,让侍女斟出茶来,延我们在雕花的红木太师椅上一一坐下。一直等我讲完,沉吟半晌,这又方才开言: 
“这么说,各位是回归中国寻根的蒙古人后裔?”
我将她的话译了过来众人都不自觉地点点头,对于这位发如银丝的长者,竟有一分不由自主的尊敬。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走到女伯爵的面前:“你便是他们一族的公主吗?听说叫做丹青?这真是个好名字,你父母真有心思——我最喜爱书画翰墨,在咱们中国,就把它们叫做丹青。”
女伯爵听我转述完毕,便缓缓地站起身来,近照中国的礼仪,对这位王太后福了一福。没想到这一举动,竟让她大喜不止,满是皱纹的脸上,竟然露出重重的笑容来。她抚摸着女伯爵的长发,对费拉拉候爵笑言道:“请恕老妇人无礼,我实在是很喜欢你的媳妇。你瞧她长得多美——偏偏还是中国人,我也是个中国公主,今日居然在这苏门答腊遇上,可见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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