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旧事之山河寂廖》第33章

听到他的话，丹青小姐却似银铃般笑了起来：“听你这么说，我们是不是立刻就应当回到船上去起锚扬帆，立刻逃走才对？欧洲的大小君王我见得多了，连斯蒂文都是国王的兄长——哎，王兄大人在上，小的近来对你颇有冲撞，请饶我小命不死！“　
元人们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听到她的取笑之语，大家又是大笑了一回，竟没人将那象队和高官当一回事。但这件事过后，孟巴人也再不敢停留在港口，道别了一番过纷纷入城归家去了。沙滩上的篝火也渐渐熄灭，首领便命大家收拾妥当，今夜上船居住，一待天明，就扬帆出发。
沙滩上的人已渐渐少了，但丹青小姐却没上船。今夜，她看起来仿佛兴致颇高，竟赤着足在海水漫过的沙滩上行走，凉风趁着海水，一潮潮涌上来，她澄碧纤柔的纱衣翻飞起来，轻盈得像是孟巴阿旃陀石窟里端庄的天女雕像。见我在近旁，她便招手让我过去，替她捧着拾起的异色贝壳，又问我：“亚历山大，我没问你同意，就烧尽了所有的龙涎香，你不生气吧？”
我拨浪鼓似地摇着头：“怎么会？能救活这么多人的性命，就算再用一倍的龙涎香我也愿意——就是没有什么可能再遇到那么多抹香鲸了，说实在，我还真想念那股龙涎香的味道呢！”
或许是心随念动，刚刚说完这句话，我的鼻端竟然突然闻到一种极为幽香的气味，那香味沁远遥长，竟似从天宫仙境中传来。我失神的吸吸鼻子，却忽然看到刚才象队走来的方向，竟突然出现了一群手执火把的人群，当前是数位身穿橘红花草纱丽、戴着黄金鼻环的少女，其后有十来位白衣黑肤的少年跟随，他们手捧着一卷织花长毯，不停地滚动着向我们的方向铺来。一位麦金肤色的英俊男子，便踏着这长毯步步走近。一直到了近前五六米的地方，方才站定了，一开口，竟然说的是最纯正的葡萄牙语：
“不知哪一位是救我孟巴子民的神医？本王是统治中印度的大君玛哈拉加，刚才得到属下禀报，说是各位江不愿意前来与本王会面，因此本王就自行前来，诚意相邀，希望诸位神医到本王的王帐共饮几杯，以表我感谢之情。
整个帐幕里嵌满了宝石和小小的镜子，高台上仅有一支蜡烛，却已是满室生辉，镜子和宝石的反射像把满天的繁星收罗过来，星光熠熠。角落里释他缠绵悱恻的弦音还未消绝，地毯上柔若如骨的舞女也仍在媚眼如丝，但我却早已是醉了。从出生之日起，我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在如此金碧辉煌的帐墓里，面对着如此多的珍馐美味与奇珍异宝，度过如此一个疯狂的夜晚。
但丹青小姐似乎是一点也没醉，从我迷蒙不清的醉眼中看去，她双颊绯红，肌肤胜雪，碧绿的纱丽与面纱的当地装束异常地适合，正笑吟吟地与主人席上的大君把酒言欢，而陪坐在对面的斯蒂文大人，虽也换上印度人的装束，有种异国风情的英俊，但仍然面色不豫了。似乎是对那位刚才专程用十里红毯接我们前来的蜜金色皮肤的印度君王有些不满。这也难怪，吃醋嘛，我乐呵呵地这样想，谁叫丹青公主和那印度大君坐得那么近，又那么亲热，如果是我，也是要吃醋的。
“丹青小姐此次代为救助孟巴臣民，小王真是无限感激。又听说此次小姐所用之药，有不少是价值连城的贵重药材，单是那些龙涎香就价值千万。所以堂前这些细微小物，只能说聊作补偿，还请小姐收下才是。”
仆人们送上来的金银珍宝，立刻就耀花了我的眼睛，别的先不说，单是那一盒小指头大的金刚石，就已经叫人咋舌了。其余淡红的玫瑰石、玄墨的黑珍珠、青碧的琉璃剑、异彩的孔雀袍……每一件拿到集市上，都是千金难买的奇珍。
“陛下既然厚赐，那我也不多加推赐。“丹青小姐的那一双湛绿的眼睛，不知何时已对准了我：“不过，那些龙涎香是这位亚历山大小兄弟与我共有的，所以这些宝物，我也要分他一半，不知道陛下可否乐意？”
“既是小姐之物，小姐当可自行处置，又何必问我？不过，小姐既肯收下此物，也足以可赎小王感谢来迟的罪愆了。而且，这位亚历山大小友，也不是陌生人。”金蜜肤色的年轻君王眼角含笑地说，一手还举起杯来，向我示了示意。
“你认识他？”丹青小姐微微有些惊奇。
“我们印度和埃及经常通商，其中贝督因人也不少，几天前，我的属下呈给我几张他们在阿檀陀发现的告示，说是贝督因人张贴的，里面就有这位亚历山大小友的画像。告示上说他偷了王子的宝物，有可能到了印度，凡是抓到你的人，可以获得一千金币呢。”
真主安拉！那些贝督因人居然还没有放弃追捕我？而且居然从埃及一直追到了印度？我惊异地张大了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不用担心，这里好歹还是我的国土，你是救了我臣民的大恩人，我怎么会允许那些贝督因人为难你呢？这些事交给我就好了。”
这位大君，可能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会说话的一个人了。看着他，我竟有一种混身没有棱骨的感觉。以前在船上，常听丹青小姐说什么王者之道中，有一道叫做圆滑如意，想必就是说的他这样的人吧。
“自己的子民受疫孽一个多月，身为王者的，贪生怕死的不来营救，要到我们救完人后，才来送一批礼表示感谢，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称之为虚伪？”冷冷开言的，自然是首领斯蒂文，他看着二人唱酬从欢，他的心里，可能早就不舒服了。
但，听了他这毫不客气的话。大君那斜飞的眼角还是笑意盈盈的：“斯蒂文大人批评的极是。小王的确是贪生怕死。但是说到这种疫症，本人举国上下，并没有如丹青小姐这样的神医。如果大人是小王的话，时值彼境，是徒劳无功地再多送人去赴死。还是舍弃这一个城镇，以不闻不问之态避免恐慌扩散在全国，才更好呢？”
言毕，那原本眼中细细的一丝笑谑之光，竟在瞬间变为凌厉异常。
听了他的话，斯蒂文首领拿着那锡金蛇盏杯想了许久，忽然向着大君一举杯：“陛下你说得对，如果换了是本人，我一样会选择舍小保大。刚才是本人未及细想，一时口不择言，还请陛下您见谅。”
“哦？”大君轩眉一挑：“大人快言快语，气度非凡，与仁心仁术的丹青小姐真是一对天赐佳偶。大人刚才敬了我，现在我自然要回敬大人一杯。”说着，竟然亲自走到首领的座前，举起了杯子。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隐约有些醋意的首领，现在也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两人杯盏互交，相视一眼，便都仰颈一饮而尽。看得出来，他们在去了敌意之后，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端座一侧的丹青小姐，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这边风起云涌，反而曼身站了起来，也取酒饮过：“那我就要谢谢陛下的吉言了。不过今夜是我们船队停留在贵国的最后一天，明日一大早，我们就要扬帆出海，为了不耽搁行程，饮完这杯酒，我们就得回船准备。”
“急什么。”大君指指我：”你看亚历山大的样子，能够走吗？不如在休息一阵，等他酒醒了，我再着人送你们回去。”
现在，如果给我平日百分之一的力量，我都一定会拼命站起身来，陪伴丹青小姐回船，但现在的我真是腿酥骨软，别说走一步两步了，就算动一根小指头都难。
于是，又是一番推杯换盏，音乐停了又响，熏香灭了又添。喝到酣处，首领和大君两人已是有些形态不拘了，陪饮的四翼将，也早就横七竖八地躺在了身后的软垫之上。困意之中，我模模糊糊听到首领的问题：“陛下为何身为印度人，葡萄牙语又讲得这么好？是不是曾在欧洲游历过，所以……？”
大君已是侧躺在地上，以手支额了，听了这问题，忽然兴致大增：“你也觉得我说得好吗？我的葡萄牙语，是两年前来这里的一个欧洲的行吟诗人教的，看样子他教得还真不错……请罗兰进来……快请！”
过了不久，便有一个一头灰发的英俊男子走了进来，他很年轻，大约二十五、六。身材高挑，举止甚为恭谦，穿一身淡紫色的纱衣，头戴一顶翠绿色的偏扁帽，帽子的一边插着两根白色的羽毛；他的手中，持一把深绿色花纹、浅绿色底色的七弦琴，刚进得来门来，已经向大家团团施了一礼。
“这是来自远方的客人们，先为他们唱一首歌吧。“大君命他。
他微笑欠身，在帐幕一角坐下，拨弦弄琴，指间立刻飞扬出一串动人的音符，那乐声，初时也不如何大，但在三五秒之后，却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