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_蝉》第61章


那些丢失的时间和记忆,到底去哪了?
再想一想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经历,难道自己真的是不正常的吗?
卫夕这样想着,忽然,肩膀上多了一抹温度。
侧过头去,是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纪子洋,正关切地看着他。
这是纪子洋第一次观察到人格切换后的卫夕,这还是纪子洋第一次看到如此无助与无措的卫夕。
“我…我又睡着了?”
纪子洋拍拍卫夕的肩膀,目光闪烁了一下,嘴上却只是在安慰他,“啊,你又睡着了。”
卫夕落寞地垂下眼去,慢慢地站起身。
纪子洋跟在他的身后,看着卫夕四处观察着家里的一切。他眯起了眼睛,果然,当卫夕走到厨房时,发出了一声类似惊喜的欢呼。
“长思…季长思来过?”
纪子洋从来没有在卫夕的眼里见过那样耀眼的光芒,那异于平时的神情无一不昭示着卫夕心里的那份欣喜和雀跃,像极了小时候的卫嘉乐,也曾站在老宅里那个高高的二楼上,扶着围栏自上而下的看着来找他玩的纪子洋。
可是现在那份耀眼的光芒不再属于纪子洋了。
“恩…”纪子洋吸了吸鼻子,沉声说道,“他来过。”
“你见到他了?”卫夕冲到纪子洋的面前,情绪激动地问道,“你见到他了?我没骗你,他不是假的,对吗?”
纪子洋抿了抿嘴巴,任由卫夕拽着他的胳膊,轻轻点了点头,“恩,你没有骗我。”
卫夕确实没有骗他,季长思是真实存在的,他确实不是幻觉。
只是纪子洋的语气一直带着酸楚和惆怅,那是还处于兴奋状态的卫夕所无法听出来的。
纪子洋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像是说给卫夕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见到他了,他是真实存在。”
“长思…”
卫夕垂下头,低声呼唤了一声这个名字,然后又跑回厨房里四处查看着。
没过一会儿,卫夕拿着两样东西跑到纪子洋的面前,献宝似得递到他眼前。
“给你,早餐。”
纪子洋被卫夕递过来的东西惊的一愣,那是一枚鸡蛋还有一盒牛奶。他知道,鸡蛋是季长思昨天煮好的,牛奶是季长思昨天买回来的。
只是昨天他没有意识到,当这两样东西凑到一起的时候,再配着卫夕此时那张带着明媚笑容的脸庞,他忽然觉得有点茫然。
恍惚间回到了小时候,那时纪子洋的妈妈怕他在学校半路饿了,每天都会给他带一个鸡蛋和一盒牛奶。可是纪子洋每天都会多带一份,然后踏着晨曦背着小书包向巷子深处的那户人家跑去,冲着那扇大铁门托着长音大声叫着,“卫——嘉——乐!”
等到门里终于钻出个一样打扮的小男孩,纪子洋便会献宝一样把袋子里的鸡蛋和牛奶塞到卫嘉乐的怀里。
然后,纪子洋就能得到一个最满意的收获品。
卫嘉乐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主动拉起纪子洋的小手,然后一蹦一跳的跟他一起踏上了通往学校的路途。
纪子洋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鸡蛋和牛奶,又看了看卫夕脸上那明媚的笑。
“是季长思给我准备的,分给你!”
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目光中还带着一丝期待。
纪子洋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一种错乱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忽然觉得有些晕眩,又觉得有些不对。
在心里的最深处,在脑海的边缘,有一抹说不上来的感觉牵引着他的思绪一步步向着一种更为错乱的猜测走去。
虽然不可能,但是有些事情,未免也太巧了吧?
第40章 第 40 章
“我们全错了。”
见到许飞的时候,纪子洋第一句话就是告诉他,我们全错了。
此时卫夕正坐在一个病房里的病床上,按部就班由护士为他做检查,而纪子洋和许飞则是站在外面,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着他,表情不能说轻松。
许飞在听说这样的事时也不禁恍然大悟,直感慨自己的目光短浅。
“所以说,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那么个睡法,反而还总是缺乏睡眠的样子。”
“因为他确实睡了,可是他的身体并没有休息,”纪子洋叹了口气,“卫夕睡了,但是季长思却醒了,好在我有留意了一下季长思作为副人格出现的时间,也根据我之前的记忆推测了一下,他并不是非常频繁的出现,也并没有威胁到卫夕作为主人格对这具身体的主要掌控权。”
“可是…作为主人格,一般是无法感知到副人格的存在的,如果说是出现了双重及以上数量的人格,在副人格之间会有感知我不怀疑,但是卫夕这种情况…”
纪子洋闻言也不禁感到有些疑虑,“而且很奇怪,卫夕之前一直可以和季长思交流,可是在服药以后,他却见不到季长思了。”
“…季长思知道自己与卫夕的关系吗?”
“不,他并没有意识到,而且他们现在都感知不到对方。”
“…还是幻觉吧?”许飞咬着手指琢磨着,“多重人格是可能伴有精神分裂症状的,比如患者和副人格交流时所处的空间和所见到的彼此,其实都只是精神上的接触,而不是现实中的接触,那只是存在于脑海中的幻觉…”
纪子洋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打算怎么办?”许飞顿了一会儿,又侧过身看着纪子洋问道,“要先对卫夕说吗?”
“不,先不要吧,”纪子洋低头思考着,“我还不确定卫夕能不能接受这件事,说实话,之前没告诉你,他根本接受不了季长思是幻觉,更何况现在…”
许飞垂眼笑笑,虽然没接这话茬,但明显早已心知肚明。
可是说道是否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许飞不禁提醒了纪子洋一句,“…卫夕很喜欢那个家伙吧?季长思。”
纪子洋目光一弱,轻声答道,“恩。”
“这也是为什么会出现现在这种局面吧。”
许飞这样说着,又转过头看着病房里的卫夕。
“什么意思?”
纪子洋不解的问道。
“不是么?人格之间的相遇,大多是伴随削减的。”
纪子洋明了的点了一下头,又不禁叹了口气。
过去在治疗多重人格障碍的患者时,医生会选择催眠疗法进行对副人格的召唤,为每个人格之间架起一道桥梁,而其目的就是造成人格之间的相遇,因为人格之间的相遇必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消减,尤其是在得知对方的存在是自己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权造成威胁时……那是一种以消减的方式治疗多重人格的手段。
可是后来随着医学的发展和对多重人格障碍的探究,人们发现每当通过这样硬性的手段方式来消减人格时,其副作用就是随时都有可能迎来新人格的诞生。
所以如今治疗多重人格最惯用的方式则是取代消减,寻找副人格与主人格之间的联系,挖掘主人格的经历与副人格的诞生原因,取人格之间的相似,进行整合。
“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整合人格的治疗?”许飞又这样问纪子洋,“你知道的吧,无论如何,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两个人格相遇了还没有伴随消减,这是因为什么…”
这是因为什么?
纪子洋默默地看了看许飞,却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卫夕和季长思相遇了,却没有任何人格消亡,那是因为他们相爱了。
只是纪子洋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他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的情敌从一个幻觉变成了一个现实存在的人格,而那个人格就存活在喜欢的人的体内。
以前上大学时学过很多关于多重人格的案例,也不是没和朋友一起聊过对待一个人格该怎么看待。
无数学者每天都在为其吵来吵去,因为到底该如何看待多重人格障碍患者和其每一个副人格都会涉及到很多领域,包括社会学、哲学、法学、医学,等等。比如每一个人格到底算不算一个人,要如何定义一个人格,要如何向社会普及概念,要如何根据这一概念建立法律,要如何建立一个恰当的观念去对待这样的人和人格。
你拿一个人格当做一个人来看待吧,可是这个人格是跟别的人格共存于一个身体内的,就像一具身体里住着很多个灵魂,每一个都是独立的个体。那么如果其中一个人格犯法了,到底该有谁来承担这个责任?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格、还是那个犯事儿的副人格?是惩罚那个副人格,还是由这具身体来承担责任?
而作为治疗多重人格的医生,在消减人格的同时,又算不算是在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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