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第24章


越青阳常想,若皇帝并未告知她江渊泽的死讯,或许她一世便如此度过了罢。
那是皇帝继位的第五年的秋天,她忽被皇帝召入宫中,她进宫时尚心存忐忑,想着是否皇帝发现了什么过往的蛛丝马迹,却如何也无法料到,竟是那个人的丧讯。
此时的皇帝及冠未久,但在权势政局的洗礼下早已不见青涩,但当越青阳见到他时,这位高坐御座之上,向来强硬的少年帝王却是以手支额,身显颓色。
他说道:“堂姐,朕如今孤家寡人,你已是朕最后的亲人了,如今朕心中苦闷,惟有向你倾诉。”
在先前太后、晟阳王执政时,越氏皇族几乎俱被清理,且皇帝并无同胞手足,和阳郡主确实已是他血脉最为亲近之人,是以他向来对越青阳颇为照抚。
“朕一向对老师颇为挂念,故每月必书信一封送往重阳派,老师虽回信不勤,却也偶有回音。但近数月来朕的书信如石沉大海,于是朕遣人往重阳派……”他声音越发低落下来,“却得到消息称老师已然身故……”
越青阳全身一时僵住,根本无法反应,心中惟剩一种荒谬之感,他竟逝世了?怎么可能呢?
皇帝看出她的愕然,苦笑道:“你也不相信么?朕心中亦不信,可是……”他话未说完,但见越青阳突地跪下道:“陛下,臣女与渊泽先生亦有几分交情,愿代陛下前往重阳派查明实情。”
皇帝沉默良久,方道:“如此也可。”
重阳派位于秦州崇山峻岭之间,千峰如障,谷深道阻,纵使先前已有人探明路径,越青阳仍是历尽险阻方来到重阳派门下。
重阳派门人对朝廷来人并不惊异,接待越青阳的正好是有过数面之缘的和梓道长。
和梓道长言语一向不多,神色亦是清淡,只道:“阿泽数确实已于数月前乘化。”
从京城到秦州的月余,越青阳心中一直燃着一丝希望,这微弱的希望支撑她行路万里来到重阳派中,这时却不过轻轻的一句话便将她的这丝希望彻底熄灭,她只觉旅途以来的疲惫无力忽地全数漫遍全身,黯然浸透,如坠深渊。
“他……究竟为何……”越青阳艰难地吐字问道。
“天命如此,”和梓道长道,“他之推演之术是以寿数相换,他早已有所预料他活不过而立。”
越青阳面如白纸,低下头去,脑中纷乱一片。
和梓道长却上下打量她一眼,道:“你既是来寻阿泽,如此他遗留之物或许便是给你的罢。”
略是诧异的越青阳随和梓道长来到山间一处小屋前,那小屋极为普通,无甚别致,只是坐落于一处悬崖之上,屋旁便是万丈深渊,峭壁如削,令人望之生怯,而其中云雾缭绕间,却又有如太上仙境。
她不由问道:“这是他的居所?”
和梓道长点了点头,眉目间终是浮现出一缕怅然,望向那云雾深渊道:“阿泽最喜在此修炼悟道,故十二岁后便由弟子居所迁居此处。所谓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①,天道使然,但纵是鼓盆而歌,却始终无法挣脱胸中悲切啊。”
越青阳怔怔地望了那深渊半晌,忽闻和梓道长道:“你自己进屋去吧。”
这屋舍外表看来虽不大,里边却有两进,外间用作书房,里间为寝居,其中家具朴素,别无多余装饰。屋内并未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衣橱中的衣袍,床上整齐的被褥……一切仍保留着有人居住的模样。屋中遗留下的物品不少,越青阳却一眼望见置于桌上的碧绿玉笛。
数月未有人动过,玉笛上已积了一层薄灰。曾经的四年,她曾经许多次听闻过这玉笛中传出笛声悠悠扬扬,或如皓月清辉遍落人间,或如山间流水悠然长逝,或如清风吹拂竹影摇曳,那般清明静澈的境地,在浮华的京城宫闱中如遗世独立。
她心中忽地大恸,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此刻蓦地爆发出来,眼中不可抑止地涌出泪水,几乎是颤抖地执起那玉笛,模模糊糊地想着,为什么每次哭都是为了他,真是丢人。
和梓道长在屋外站了许久,从白日到傍晚,才见女子萧瑟身影自屋舍而出。但和梓道长却没有料到,这个自京城而来的和阳郡主,竟对他作揖拜道:“我欲拜入重阳派门下,望道长成全。”
“若不得入门,只求贵派能舍这悬崖之上方寸之地与我修行。”
你曾问过,我是否愿意同你走,这便是我的答案。
长盛五年秋,和阳郡主离京入重阳门下。郡主明天通达,道义自得,而成大家,注经十数卷,藏典于阁。延德十年,终尽长逝,时年五十。
作者有话要说:①出自《庄子·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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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贰】开到荼靡花事了
当沉璧步入天宫凌霄殿时,殿中三俱向他望去。他挑了挑眉,心中已有计较,向三人见礼。
金銮御座上的天帝容色威仪,对他问道:“执法仙官参你私自下凡,扰乱下凡历劫的帝姬千倾命格,是否有此事?”
“启禀帝尊,儿臣并非私自下凡,而亦是经由冥府入世历劫,只是恰好与帝姬投生一世,扰乱命格实非故意。”
执法仙官行事素来一板一眼,铁面无私,但此时面对沉璧的狡辩却挑不出什么错处,正如沉璧所言,其以历劫之名经由冥府,投生凡胎入凡,并未违背天规,且并无证据可以证明其使了手段与帝姬转世有所联系。此事遂不了了之,但执法仙官此次却并非仅为此事而来,他再度启奏道:“帝尊,沉璧殿下之事且不论,臣此次主要是为仙兽重明私逃下凡扰乱凡间之事。”
此时一直作壁上观的司命仙官亦上前道:“帝尊,臣主司凡间运道,亦察觉重明所入之世天命紊乱,无数凡人命数异常。”
“还请帝尊遣天将将重明捉拿返天界,交由我司审理论刑。”执法仙官道。
天帝微微颔首,望向沉璧道:“如此,捉拿重明之事便交由沉璧负责罢。”
“儿臣领命。”沉璧应道。
“扣扣”两声敲门声许久之后,厚重木门方被拉开一条细细的缝隙,缝隙中露出半张满是褶皱的苍老面容,老妇声音嘶哑道:“有事么?”
“你家夫人可在?”沉璧问道。
老妇顿时警觉起来,“砰”地一下将门重重阖上,沉璧无奈地笑了笑,正想施术破门闯入时,门内却传来女子幽幽的声音:“结界已撤去,殿下请进罢。”
沉璧遂垂下施术的手,视厚重门墙如无物一般径自走入。
庭院之中,满院凤凰花荼蘼,浮于碧树枝头,如烈火高燃,又似天边红霞,如此至热至烈,却不知一瞬燃尽后萧瑟几许。而女子正立于凤凰木下,红衣盛开,容色盛极,仿佛已与鲜红的凤凰花融为一体。
“我此次前来之故想必你已心中有数,你待如何?”沉璧指尖似是不经意地拨动了一下腰间如铃般的小钟,发出“叮当”的一声轻响。
重明面上是与她明艳容色不符的沉寂,幽幽叹道:“我可有选择?”
“区别在于我是否要费些功夫。”沉璧道。
“若殿下能宽限我一些时候,重明愿束手就缚。”重明道。
沉璧望向庭院中的屋舍,那里面藏着一个只存一息的凡人,摇了摇头,说道:“他天命早尽,你之执念,已成心魔。”
“或许罢,但若无执念欲求,不过是枉开神智,虚度年岁。”重明道。
“我曾道,岁月漫漫,你或许会改变想法,却不料你却是越陷越深。”
重明神色更为黯淡,正如他曾经所言,转世轮回,人已非旧,这一世的晏嵘已非上一世的南平郡王,他野心勃勃,誓要夺位,但或许是她以神魂相系之故,他心中并非没有她,只是她永远要排在他的权势野心之后罢了。这原本亦无所谓,只要他们能相伴一生,她并不在乎。她原是竭尽所能助他实现抱负的,所以才不惜强行动用法术的反噬,蒙蔽转世下凡的帝姬,作为他宫中耳目。可惜好景不长,他为了拉拢势力,侧妃妾侍逐渐进门,而她由于之前负伤过重,无法有孕,只能眼看着他越发冷淡,最后甚至将她贬为侧室,将生下长子的侧妃扶上正妻之位。如此,她时常想,若他不是晟阳侯,没有这些名利权势,只有她一人便好了,这样的念头越发根植心中。是以她再次动用法术,对沉璧殿下的转世施恩图报,让他摧毁这一切。
诚然,她成功了,他终是一无所有,卧病在床,只能依靠她延命,可是,她每每望见他空洞无神、漠然无光的眼眸,心中惟有凄凉徒生。
“你放过我罢,事到如今,我苟延残喘于世还有什么意思。”
喑哑的声音蓦然传来,令重明一惊,回身望去,只见他脊背佝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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