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要转正》第23章


便见成璧的身体向下落去,她的面容沉静,落下时眼角带着难以捉摸的情意,嘴唇一张一翕,轻轻唤了一声:“阿堇。”
随后碎乱的裙摆和青丝飘忽飞起罩住她的面容,她的身子如林间一朵娇艳绝美的花从枝头而落。
南寞被世子坠下的猛力带到崖边,她趴着的身体也垂了半个下去,但尽管如此,双臂仍是全去拉住世子的那一只手。
自己也将要坠落之时,她觉着腰间一紧,竟是有人为她扣上了绳索。但她一切都顾不得,只是向着她紧紧攥住的人喊着:“世子,你不能死,快上来啊!”
世子却萧索望她一眼:“你放手罢,碧落黄泉,我终是要和她在一起。”
南寞强自忍着手臂的疼痛喊:“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要婚约了,你活着好不好,活着好不好?”
她觉得这么说也不够,便咬咬牙,早已不知脸上已经满脸水泽:“你始终是昌峻世子,你不是她一个人的,你有三军在后,父棺在前!”
他却垂眼道:“我并不是……”却不等说完,他便用另一只手去砍她攥他的手臂。
她虽吃痛,却绝不放手,这时,他们身前横刺里飞出一个死士将他托起翻身上去。
南寞见那死士将他稳稳放在地上,这才得空回头,望见她腰间扣绳的另一端是肴怜在拉着,而他一边拉着,也一边与那为首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两人斗得难解难分时,肴怜瞥见她和世子都已经无事,才将手中绳放开。
那黑衣人见大势已去,将刀一个虚晃,晃过肴怜,便如飞凫一般窜出,从山崖上跳落。不过一瞬后,山间传来一段悠长凄凉的埙声。
世子已经被人搀扶而下,周边兵卒正在处理地上黑衣人的尸体,从他们的长相和肩头的图腾上看,可以辨认出是北狄西河部的人。
肴怜立在山崖边,听着那埙声,默然背过手去。向山的那头望过去,不远之处便是朔方。朔方过后,便是北狄土地,他的家乡和他的死敌,就在那儿。
兵卒来来往往中,只有肴怜定定立在原地,有一瞬他以为方才是自己在崖边悬着,于是便忍不住低过头打量着身侧不远的南寞。也只有南寞静静躺在血红的土石间,微睁的双眼目光迷离。动静之中,似乎有某种默契与和谐。
南寞这一刻望着虚空处,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她臆想中的夫婿,有他喜欢的人,他愿意同她一起死,他不愿同自己一起活。
这一回她哭不出来,反而异常地平静。世事纷纭如月边的浓云浓雾变幻无常。没有什么是不变的,诚如她此时决定放下。
神思愈来愈清明。她想着过去究竟一直在执着的是什么。她以为执着的是一个人,却可能只是执着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婚约,如果婚约的另一方是旁人,她也会是一样的。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南寞忽然想起这一日,其实是她年满十五的日子。许嫁者,十五及笄,她此时已经是可以结发待嫁的姑娘了。可是,可是,她没有许嫁的夫婿了。
忽然觉得身子被什么人捞起拥紧,向着山下走去。她抬起眼睛望见是肴怜,便不知为什么,伸出双臂去搂上他的脖颈,安静地将面颊贴在他的前胸缓缓道:“队率,你偷偷将我放走吧。”
肴怜的脚下滞了滞,良久回道:“好。”
南寞无力地躺在他怀中,浅浅地笑笑。
粮草的火势已经扑灭,却仍是损失惨重。所幸只有两天便能到封地,这两日大军也还能够坚持。
当夜,肴怜便没有再往南寞的手上系绳索。南寞半夜起身时,瞧着肴怜的面容望了许久。这个人关怀了她许久,她是应当将他记住的。
肴怜也并没有睡着。他知道南寞正在看着他,为了让她安心离开,他只好继续装睡。这个小姑娘自然是不会知道,她每次凑近了去瞧他时,温热的呼吸吹在他的脸上,他是能够感觉到的。
那呼吸抽离后的顷刻,他微微睁开眼睛,南寞的背影蹑手蹑脚,走向中军的大营。
如锦已经被放了出来,她只要走过中军栅前,便能够看见他。肴怜亦为他们准备了一匹马,就在他们出林的必经之路上。这样,他们应该会逃跑得很顺利。
估摸着两人应已经走远,肴怜站起身来。走过一片沉睡的兵卒,远远望见世子帐里,灯火之中,有一个人正长长跪着,那影子映在帐上,多少有些苍凉。
帐前的守卫皆已换。他们望见他走过来,皆齐齐跪下迎他。
掀起帐子而入,肴怜望见一人跪在地上,神情涣散。见他进来,那人拜道:“世子。”
“让你装作我,果然不是什么好主意。”肴怜将他扶起,一同在屏风后席子上坐下。
这一段时间以来,邬珵便知道,北狄不会对他的归来无动于衷。他令人装扮成他,自也有他的道理。他取名肴怜,其实是他的本家姓。肴怜氏曾是北狄的王族,而当日被逼逃窜的日子,还如昨日。
“离堇只恨没能为世子肝脑涂地。”那装作他的人垂首道。
“你已经做得足够。”邬珵亲自为他们二人倒了两樽酒,倒酒时,悬在半空的手迟了迟:“如果今日站在崖边的是我,我也许做不到救一个与己无关的女子。”
离堇淡淡却是郑重地道:“述离堇以后不能效忠世子,成璧已去,离堇不能让她孤寂。”
邬珵忽然笑了笑:“我已经派人下山将她找回,原本以为只能寻回一具尸体,但回报的人却说见她躺在山后水潭边上,浑身湿透,尚有气息,也不知是什么好心人将她从水里捞上来。”
离堇眼中刹那充满惊喜,却仍是红了眼眶,行大礼道:“谢世子!”
“是我应谢你。”邬珵垂手拎起酒樽,仰头吞下,却觉得酒微苦,郁在心怀,有屡屡的怅然。
“去吧,公西在照顾她。”
“是!”离堇扣头大步离去,脚下生了风。出帐前,邬珵将他叫住。
“看完成璧后帮我去做一件事。小南方离开军营,你去一路跟着她,莫让她出事。若是她回关内,你便送她回关内,若是她仍向封地,你便毫发无伤地带她回来。”
“是。”他接了命令,转身掀起帐帘。
“要时时将她的情况告诉我知道。”
“是。”
离堇在门前踟蹰片刻,见他执杯饮尽,又倒一杯复饮尽,仍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才最终离去。
邬珵知道,现下离堇的心里只能放得下一个成璧,其他便是说得多了,也未必记得住。他须得等他看顾成璧回来再提醒一次。
他隐隐一笑却止住,复又倒酒。酒是个温热的东西,喝进肚里渗入各处,全是愁肠。
他知道他在思着什么。封地便在眼前,那坠入山崖萦绕耳边的埙声,今夜已是挥之不去。但同样挥之不去的,仿佛还有些别的东西。
西行(六)·刺芒
慕王有一位王妃,在封国里是称作王后的,下有两位夫人,分别是香闵夫人和司徒夫人,再添萧卿止这个美人,也只共四位妃嫔。慕王妃在封国操持事宜,没有跟随慕王入京。想来慕王一年有八九个月居在京中,这位王妃不知作何感想。
萧卿止被封作美人后,迁入了两位夫人所居的后寝,赐居曲籽堂。这曲籽堂是从敦煌曲子辞得名,将曲子换了一个籽字,看上去漂亮些。一入内,便见帘间刺绣尽是曲子辞里挑出的句子。
“夜久更阑风渐紧,为奴吹散月边云。”如伶顺着窗边帘上的绣字念出,萧卿止忽然在身后极轻地说了一句:“照见负心人。”
“主人在说什么?”
萧卿止遥遥头:“不过在念这诗的后面一句。”
如伶不懂诗,便不再问,但总觉得她瞧着那诗句,原本常无波痕的面上似乎很是动容。
萧卿止捧住那窗前的纱帘缓慢地上下抚摸,口中自言自语:“人世间原本没有谁负谁。”
如伶从后听得莫名其妙,却渐渐地也懵懂地理解了些。不论这位卫氏的长女如何自静冷淡,心中总有一处涟漪是为了某个人罢。她又何尝不是呢。 
居了较长一段时间,慕王只来过几次,却都没有留宿。如伶倒也庆幸,这段日子也就做些一炉香尽,又更添香的事,因还不知若是慕王来了,这两个人又会闹什么惊心。上次那桥上扒衣服亲吻的事,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因为这件事,她已经将大梁的王亲全列入了虎狼之列——色字当头的。
这一日才用过晚膳,曲籽堂便迎来一位不速之客。一身雍容华贵的香闵夫人带同两岁的小闹儿崇德公子闯了进来。其时萧卿止正跪坐在厅里出神,而如伶则在与一同伺候萧卿止的姜柔收拾碗筷。
“妹妹好兴致,这是在做什么……犯相思?殿下不会这般早来看你的。殿下每日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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