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无缺》第92章


龙驹跳踏卷起漫天烟尘,银枪与长刀交错,在如霜似雪的寒光中蹦出点点星火。杀气迷漫,直冲牛斗,更将双方的人马冻住了脚步。四周的喊杀声翻天震地,与两人无休歇的遮拦架隔相映成辉。
两人武艺相当,战了三十合也不见胜负。
“看来压倒你的事情只能改日了。”耶律峦嬉笑的声音吐出口,虚晃一枪打马便走。
唐瑾岂能这样轻易放过他?挥手间跟随他的亲卫已经快马上前拦截耶律峦。唐瑾的亲卫跟随他已有十数年,各个身经百战。不过,耶律峦的人马也不是吃素的,硬是挡住了巽军对主帅的阻截。
唐瑾冷笑一声,杀出一条血路,直追趁势奔走的耶律峦而去。而后来的事便没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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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人见到唐瑾时已是第二天拂晓。晨曦的雾笼罩着乘风大营,夜里偷袭粮仓的离兵已经退了,只留下一地尸体。阻拦唐瑾亲卫的人马被杀掉大半,其余且战且退,退回了天安城中。是夜跟随出战的竹沥和甘遂杀破重围之后立刻去追王爷,便见墨麒麟驮着唐瑾缓缓向乘风大营的方向走来。
“王爷!”甘遂打马冲过去。
唐瑾笑了笑,“追来得太慢了,该罚。”他的嘴唇冻得青紫,原本锃明瓦亮的黑光铠污上了厚重的泥土,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板结掉落。
众人不及多问,赶紧架着唐瑾回营。
许多年之后,尉迟晓仍然记得那天破晓所见到的场景。——甘遂和竹沥一人一边架着刚下马的唐瑾,后面的亲卫牵了满身泥土和血腥的墨麒麟往马厩去。素来风流倜傥的泉亭王身上脸上全是血污,黑漆的头盔在一个亲卫手里捧着,上面的盔缨早不知哪里去了,唐瑾的头发散乱,即便被烟和泥土覆了满脸也掩盖不住脸色的青白。
尉迟晓几步奔过去,却听他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不行中的万幸,医官检查过后,证明只是受寒脱力,虽然发热却没有伤到实处,安心静养几天便好。如此众将也松了一口气。
事后众人方知,耶律峦早先就布了后招,在逃跑的路上埋伏了兵丁十数人,备了绊马索不说,还以污泥、冷水制了陷阱。唐瑾在追击路上见到绊马索,便勒住缰绳,眼见是错过了追击的时刻,他也就不打算再追。也是他眼尖,低头一瞅就见绊马索下以草皮盖了陷阱。他正冷笑注意四周动静,未想三五桶冰水劈头盖脸的就淋下来。那样冷的水显然不是路上溪边的,而是山上的雪水。这北国秋日的深夜,寒风一吹,渗进盔甲里的雪水只冻得人如赤裸在数九寒冬。即便如此,唐瑾在此时刻也没有放松丝毫警惕。有绊马索,又有冰水伺候,自然少不了埋伏。果然眨眼之间就有十数人从密林中挥舞着钢刀向他冲来,唐瑾手下毫不留情,也就是一盏茶的工夫地上已经满是尸体。眼见再无危险,唐瑾松了口气的同时觉得周身寒冷刺骨,又不敢贸然解下甲胄。咬着牙催着墨麒麟往回走,墨麒麟倒是好马,经得住冻,驮着主人回到了大营。
好在唐瑾正当盛年,当晚虽发起高热,却也是小事。倒是这一晚尉迟晓在他枕边守了一夜,心中七上八下。她来乘风大营不过几日,就见他两次兵行险招。天锁山上绘溪之水是那样好截断的吗?耶律峦是否会安排伏兵不提,就是天锁山上险峻的地势也足以要了人命!此番他又在追击路上遇险,虽说是艺高人胆大,但这也……!有多少人就这样发起热再不醒来的?她不是没有见识的闺阁女儿,她深知兵者乃是“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巽军确实不能在此围城久战,当夜也确实不能放耶律峦逃回城去,可是,他……!他身为三军统帅就不要紧吗?为何偏要只身犯险?
尉迟晓想到此处,心中也明白在当时那种状况实在没有其他选择,可即便明白却还是难除怨怼。她低眉望向榻上的人,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换了一块帕子。青铜烛台烛影晃动,帐外是萧瑟的北风,帐篷被吹得呼扇响动。尉迟晓坐回他身边,唯有幽幽长叹。即便怨怼又怎样呢?自己还不是曾经想……
即使现在她也没有放弃那个念头。这几日她在军中看得明白,在巽国人心中泉亭王就如不倒的青山、天上的明月,如果这杆旗帜倒了,对兑国来说岂不是好事?可她怎么能……!
晶莹的水滴倏尔落下,湿润了枕席的一角。在爱人与家国的选择中,她以为自己不会犹豫。她出嫁前,吾思对她说过的话犹在耳畔,——“唐子瑜非百里之才,腹有乾坤,胸怀宇内,早晚为国家之大害。”
“就让我软弱这一滴泪吧。”尉迟晓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血风腥雨
“你竟敢抗命!”
“抗命?哼。”
“你为何不杀文珑?!”
“我不杀他,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蠢货打草惊蛇。”
“大汗宽宏,再给你一次机会。”
“给我机会?”黑影在黑暗中哂笑,怕是因为没人可用才给的机会吧,“好,大汗打算怎样?”
“大汗命你立刻刺杀文珑。”
“我做不到。”
“你怎么敢!”
“文珑已经率领大军朝新语城去了,我怎么敢离开金陵?”
“文珑带兵出征了?”
“是。”
“他不是身患宿疾吗?”
“这就要看你们能不能拦住一个身患宿疾的人了。”
“知道了,这消息要紧,大汗会记你一功。”随着话音落下,那人的身影已经在黑暗中消失了。
仍旧停留在黑夜中的黑影舒出一口气。希望他们赶得及拦下公子,也希望公子能知难而退。不然以他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军旅劳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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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安城外,乘风大营。
唐瑾病了一日便好,又遵循医嘱在床上躺了两天。经过烧粮的那一夜,他好似懈怠下来了,每天只处理必要的军务,其余时候都半靠在榻上优哉游哉的和尉迟晓闲话。
起先尉迟晓心中疑惑,唐瑾并不是一挫即败的人,更非荒淫政务之徒,可这些日子除了青竹绿水变成了皮革帐篷以外,唐瑾的生活真的和在叠翠园时别无二致。不过,尉迟晓稍一细想便明白过来,当下也不多说,只陪着他闲话家常。
夕阳中,唐瑾携着她的手在军营里漫步。远处是高耸入云的天锁山,峰顶埋没入云层之中,高傲的不肯露出面目。
“我每次看着这天锁山就想,你若来了,见这山脉必然叹其壮阔。又想何日能与你游历四海,共话桑麻。”唐瑾说,“我不是答应你要去草原骑马吗?还有去渠阴泛舟小住。我一件都没有忘,等回去便陪你去。”
尉迟晓笑说:“你可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待我戎马半生,许你共话桑麻。”尉迟晓道,“这句就如笃信佛理的高僧说‘待我一袭袈裟,许你相思放下’一般无二。”
唐瑾突兀怔住,她直接点出了真相,让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尉迟晓抬头见他眉头蹙起,仿佛是有极大的恨事不能明言。她转念就悔自己说错了话,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何必说出来?
尉迟晓勉力一笑,说道:“等取下天安城,不日就该东进了吧?”
唐瑾回神,说道:“正是,耶律峦也算是个劲敌,这次让他乱中脱身,逃回城去,已是失误,取下天安后必要将其捉拿。”
尉迟晓问:“我一起始也是听皇后娘娘说起,这耶律峦到底是个什么人?听说是才崭露头角的。”
“你应该听说过离国名将耶律石吧?”
“有所耳闻,听说他长于剑戟,气势如山,离国还有民谣说:摇山易,摇耶律军难。不过,这位耶律将军已过世多年了。”
“不错,耶律石和他的儿子耶律枭都不是长寿之人,而这耶律峦则是耶律石的孙子,年齿不过二十五、六,此番呼延遵顼派他来天安城本是镇守的意思,好让呼延延宁能去南边专心对付兑军,未想耶律峦会立先前的大功。”
“潘将军都伤在他手中,确实不可小觑。这次他来烧粮虽然未成,但各种布置缜密,你实在应该当心。”尉迟晓没有察觉自己的眉头都揪到了一起,眼底泛起的担忧竟是巨浪也冲不散。
唐瑾笑言:“我也不是初次上战场的小将了,耶律峦确实有厉害之处,但对付他我还有把握。你不用担心,等攻下大明城我便回去陪你。”
“嗯,宇文宗正要什么时候动身?”
“总得等天安城克下。最近外面离军的斥候不少,就算攻下城还有逃亡流兵的问题。总要路上太平了,我才敢让你走。”
“那也好。”尉迟晓拽住逢掖宽大的袖口,一时竟不舍得放手。
唐瑾将她拽着的手牵在手里,又环过另一只胳膊搂住她。他在爱妻的发鬓间轻吻。何止她不舍得?他亦是一时都不愿意离开她的身边。
木通远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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