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铁窗》第82章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忙着?”
老金傻笑着抬了抬眼皮,埋下头去继续缝:“嘿,胡师傅,睡不着啊,瞎忙活忙活。”
“老金你行啊,来了这么几天就干上好活儿啦,”我睡不着了,索性坐起来跟他唠,“我他妈削尖了脑袋才找了这么个好活儿,你倒好,一下子就给我抢去了。”
听了这话,老金把手停下,脸上的肌肉全堆到腮帮子上去了:“胡师傅真能笑话我,还不是政府照顾我嘛。”
这个混蛋可真够下作的,我怏怏地说:“你不‘钻挤’(献媚讨好),政府照顾你个屁啊。说说,你是怎么‘tian摸’(讨好)杨队的?”
老金仿佛沉浸在无尽的喜悦当中,笑嘻嘻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经常给杨队写写思想汇报什么的,这个事儿咱懂门儿,我在村里是干会计的呢,能不知道这个?我吧,我就是这些日子经常往队部里跑,给政府打打水啦,抹抹桌子捶捶背啦……嘿嘿嘿,政府都挺喜欢我的,说我人老实,能干活儿,身体也好,脑子也灵光,腿脚也利落……政府真是好政府啊,对待咱们这些犯了罪的人跟阶级兄弟一个模样……”
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个老家伙居然动了感情,从两条蚯蚓般的眼缝里流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这些泪水被灯光一照,像一溜闪光的尿。
老金在那边喋喋不休,我在这边就犯上了嘀咕,这个老家伙不会把我曾经“帮助”过他的事情跟杨队汇报了吧?万一他惹不起老鹞子,把事情全推到我的身上,我该怎么办?尽管杨队现在还没对我怎么样,但是将就杨队那个性格,不会是想把事情都攒到一块儿来收拾我吧?想到这里,我打断了老金:“金大哥,你还记得你刚来那天的事儿吧?”
“怎么不记得?你是个好人,你没打我,”老金擦一把眼泪,丢下手里的裤子,一下子激动起来,“那个姓姚的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跟杨队都说了,我说总有一天我要去医院拍片子,告他个伤害罪,妈妈的,欺负老实人。”
哈哈,法盲一个!这时候才想起来鉴定伤势?证据早就没啦。
我没有反驳他,隐隐觉得杨队突然撤了老鹞子的值班组长,与老金和林武给他点的“眼药”有很大的关系。
我没有说话,叹口气直接躺下了。
老金念道一声“政府就是咱的娘”,一闭眼,瞎子似的抓起了裤子。
呱嗒呱嗒,呱嗒呱嗒……大虎在走廊上拼命地拖地板。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我无力地倚在床上,一点一点地回忆走过的岁月,头痛欲裂。
回想一年多的经历,我突然觉得自己一生所有的耻辱与艰涩提前到来了。
第二十七章 痛打侯发章 3
有猫腻天快亮的时候,老鹞子过来叫醒了我:“老四,该你过去看着老辛了,哥哥累了,睡一会儿。”
我出来的时候,走廊上已经有零星的几个人在伸胳膊抡腿地锻炼身体。
老辛精神很好地站在走廊头上的黑影里,嘴里叨念着什么,不时猛力点一下头,好像是在给自己鼓气。
我从值班桌子旁边拎了一个凳子走过去,冲他的背影说:“嗨,辛哥在跟谁说话哪。”
老辛转过头来笑了笑:“哈,自言自语,发闷了自己跟自己找话儿说呗。”
我把凳子往前一推,陪他笑了一声:“辛哥,坐会儿吧,面壁不是个轻快活儿。”
老辛蔫蔫地扫了我一眼:“你不怕扣你的分啊,哥哥现在是反改造分子呢。”
我打着哈欠坐下了,自己点了一根烟不再说话。
我发现,老鹞子时不时地去我们屋里跟老金搭讪,目光闪烁。
早上出工的时候,杨队破天荒地来了,站在门口,表情严肃地看着犯人们一个一个出去了,“啪”地一摔铁栅栏门,大步朝走廊里走来。
我正坐在老辛旁边搓眼皮,抬头见杨队过来,连忙站起来哈腰:“杨队这么早啊,”故意把自己的眼睛揉成兔子状,往他的跟前凑,“我一宿没睡呢。”“睡去吧,”杨队摆了一下手,“辛明春,你跟我来办公室。”
回到值班室,我的脑袋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感觉自己这几天的表现实在无聊……无聊了就睡吧。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四点多。
起来的时候,我看见宫小雷和老金坐在床上打扑克。
老金的上身画了不少性器官,眉头中间凸起老高,好像是挨了不少“琵琶”的样子。
见我起来了,老金脸红脖子粗地嚷嚷:“大兄弟,你给评评理,‘二人够’(一种扑克玩法)让不让‘挂大画’的?为什么六个人可以挂,两个人就不行?”
我估计是宫小雷跟人家耍赖,你老金闲着没事儿操自己的闺女玩儿,就应该折腾折腾你。我笑着说:“二人够就是不让挂嘛,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怎么玩儿?这就不错啦,以前我赢了牌,直接玩九阴白骨爪的。老金,别怕,一会儿你赢了我替你砸他的‘琵琶’。”
老金嘟囔了一句什么,低下脑袋继续忙着发牌,我拿着脸盆走了出去。
经过面壁的地方,我下意识地朝那边瞅了一眼,老辛还在那里笔直地站着,手上多了一付捧子。
我冲他笑了笑:“累了就坐坐啊,辛哥。”
老辛挥了一下手臂:“没事儿。谢谢你啊,明天我就去严管队了,不定什么时候咱哥们儿才能再见面儿呢。”
一听说他要去严管队,我感觉这个事情大了,肯定是侯发章受伤不轻,让老辛去严管呆着等候处理。此刻,我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很内疚……如果当初我过去拉开他,也许就不会闹这么大的事情了,可那时候我还巴不得他把侯发章打死呢,最后两个人都死,一个被拳头打死,一个被法院处死。我心里矛盾着走过去,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你就放心去吧,回头我给你‘搓’点儿烟放你被子里,走的时候我去送你。”
老辛歪着嘴巴笑了:“难得老四这么义气……行,你忙去吧。”
洗脸的时候,大虎过来了,站在我旁边好长时间没有说话。我边擦脸边问他:“找我有事儿吗?”
大虎欲言又止:“没……没什么,就想看看你。四哥你好好干啊,我要走了。”
“馋我是不是?”我拍了拍他的脸,笑道,“我也快啦,兴许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改判了呢。”
“就是就是,俺四哥有这个福气。”大虎低着头,用鞋底猛搓地板。
“走吧,”我搂着他的脖子往外走,“哥哥送给你一句话,站好最后一班岗。”
老鹞子突然挡在了前面,脸色涨得像猪肝,一脚把大虎踹了个趔趄:“滚回去老实给我呆着!”
大虎缩着脖子,老鼠似的几步蹿回了值班室。
至于嘛,大小人家大虎也是个值班的呀,怎么就不能随便出来了?我感觉老鹞子这火上得有点莫名其妙,这不是冲我耍威风嘛。我看也不看他,大步往值班室里走。
老鹞子一把拉住了我:“先别急着回去,跟你说个事儿。”
我站住了:“有话就说,别这么横。姚哥,我也老大不小了,你以后在‘迷汉’们面前别光顾着玩自己的造型好不好?”
老鹞子连声应好,低着头把我往厕所里拉。我扭过头来接着说,“别这么神秘好不好,有什么事儿就在这里说吧。”
老鹞子很尴尬,前后看了看,干脆也站住了,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问我:“你痛快点儿跟我说,大虎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人家说要回家都不行啊,我打开他捏着我胳膊的手,不满地说:“不是我说你的,你说你这么大的脑子,多分析点儿什么不好,分析人家回家干什么?”
“他说他要回家?”老鹞子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很恐怖,像两把刀子直刺我的眼睛。
这里面肯定有鬼!我顾不得多想,断然回答:“他说他快要到期了,再没说别的,我也什么都没听见。”
老鹞子闭上眼睛,仰起头来想了一阵,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少惹麻烦。”
我装做懵懂的样子,直视着他的眼睛:“这话你等于没说。”
“好了,算我没说。呵,最近你的脾气也见长,”老鹞子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一摆头,“你回去吧,好好在屋子里呆着。老辛明天一早就去严管队,今晚还在值班室里睡,你就不用回值班室了,那里有我。”
“你随便吧。”我转身就走,胸闷得像要爆炸。
老鹞子在身后“啪”地啐了一口:“山不转水转,都他妈的长点儿脑子。”
我摔上门,冲正美滋滋伸手要打老金“琵琶”的宫小雷大喝一声:“滚,我要睡觉!”
老金拉着还在嘟囔的宫小雷闪了出去。
我决定什么也不再想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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