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第50章


青娘包好了暖炉塞在她手心里,蹲下身道:“圣上来等了您很久,陆督主来时才走,怒气腾腾的样子,似乎不大顺心。”
“哦。”纪萤应了一声,瞧着手心里的小暖炉,没再吭声。
青娘接过宫娥手中的汤药,让她们先退下,瞧着殿门合上,才端着汤药到窗下,抬手将汤药倒进了插满腊梅的美人肩瓷瓶中。
纪萤不禁诧的蹙眉,“你在做什么?”
青娘转过身来,压低的声音道:“日后您的饮食汤药,没有经过我的手,要仔细着点才好。”缓下身子,蹲在她眼前,弯着杏仁眼笑,眼睛却突然涨的通红,“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您一定吃了很多苦吧?”伸手握了纪萤的双手,笃定的道:“您放心,督主一定不会再让您吃苦的。”
她莫名的笃定,义正言辞,就这么跟纪萤说,放心。
纪萤想,陆长恭在她心里,也许就像曾经在她心里一样的存在,不设防备,完完全全的信任,他曾是她最坚定的信仰,就像纪从善一样的信仰。
纪萤收回手,看着她笑了,“青娘,我离开他生活了两年,一样活的很好。”
青娘忽然没了话。她又笑道:“你方才的话可别让舒曼殊听见,他会生气的。”
夜深沉下来时雪还未止,温公公毕恭毕敬的来请她过去,说是太后让她和几宫的娘娘一同过去吃些酒,纪萤在榻上,称病去不了,青娘带她告了罪,温公公便回了。
待到青娘送温公公回来时,纪萤已然换了一身利落的夜行衣,束了发,青娘不由惊诧,“娘娘,您这是……”
“我要出去一趟,片刻就回。”也不待青娘再讲什么,纪萤到窗下,推开窗低声道:“暮雪。”
一股冷风灌入,青娘只觉眼前一花,窗外不知何时凭空的就闪进来一个人,同样的夜行衣,屈膝跪在纪萤脚步,恭敬道:“姑娘。”
青娘被惊的掩口后退,再要讲什么,那名叫暮雪的男人已然抱着纪萤掠出了窗口,几个起落消失在雪夜之中。
太后设的小宴,圣上抱恙休息,纪萤又没来,也就闻人夜灵和其余两位嫔妃,在一处吃些酒暖身子。
将将开宴,闻人夜灵身边的宫娥便小心进殿来,在她身后行礼,小声道:“娘娘,下午找您的荣阳姑娘再殿外候着,说有急事找您……”
闻人夜灵眉眼一挑,看了一眼微醺的太后,摆手道:“本宫这就来。”
纪萤被暮雪带着,几个起落便窜入了长生殿,正值交接换班时分,守卫松懈,暮雪轻轻巧巧的抱着她落在小院之内,放下了她。
雪还在下,宫中时刻都有人清理积雪,这处院落却银白一片,纪萤站在地上,积雪没过脚踝,只有正道上的几个脚印,也挤满了一层细雪。
院子里静极了,触目望去暗夜里的白,荒草萋萋之上耸出一堆堆的白雪,像一个个伶仃的坟堆。抄手游廊的旁侧是一串厢房,黑洞洞的荒了许久的摸样。
纪萤在雪地里走的吃力,暮雪托起她掠到游廊下,推开正厅的大门,吱呀一声的响,灰尘老漆扑扑的落了下来。
这荒败的迹象让她莫名的紧张,她一路走过,终是在最侧角的小厢房里寻到了一束微弱的光。
这光像在暗夜里的萤火,一脉脉的透出来,在窗外的一小堆积雪上,盈盈闪闪。
纪萤到门外才发现,这间屋子都落了锁,门下,窗外,严丝合缝的关闭着,硕大的玄铁锁,纪萤伸手触到上面隐秘的龙鳞,那图案像极了安思危锁她的那条链子。
“姑娘。”暮雪瞧她在门外发愣,忍不住出声道:“让属下试试。”要上前,纪萤却摆手拦住。
“等一下!”纪萤看着那纹龙锁,忽然紧张的手指发颤,“等一下……”
暮雪诧异,低头看她,她密密的眉睫细微的颤着,“姑娘?你……不是一直想见见他吗?”
她敛着眉眼半天都没讲话,抬起眼看窗里的烛火,又敛下,良久良久,暮雪听见她低如蚊纳的道:“我害怕……”
屋檐上积雪扑扑的落下,暮雪看着她在烛火下毛茸茸的后颈,陡然愕的说不出话,她在微弱的烛火下抬起眼看暮雪,眼睛里有是烛火的光,她突兀的问:“暮雪,如果……如果他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或者他根本不认得我……”她有些无措的扶着窗棂,“他一定会问,你是谁?你是谁……我该怎么回答他?”
暮雪愣在原地,看着她手足无措,顿了顿屈膝蹲在她面前,仰头看她,道:“你可以大声的告诉他,你叫纪萤,他一定记得这个名字,姑娘,你找了他那么久那么久,他一定记得纪萤。”
“是吗?”
纪萤顿了顿抬起头,刚转身就瞧见薄薄晕黄的窗纸之上一折灰扑扑的影子立在窗下,屋内有人在看她。
有人在屋子里歪了歪头,问道:“谁在外面?”
纪萤心肺在那一刹那抽紧,节拍漏跳百节,她听到自己胸腔里乱成一团的心跳声,在那声音响起的时候,她胆怯的后退了。
半步,只半步抵在了暮雪的怀里,那一折薄薄的影子,几个字的句子,让她手足无措,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他一定会问:你是谁?
她该怎么回答……怎么告诉他,她为数不多的岁月里,他是心里仅存着的光,她想过千百种的可能,竟然从未预算过见面第一句该怎么回答他。
如果,如果他也不要她呢?
屋内人伸手拍了拍窗户,又问:“荣阳是你吗?”
“姑娘……”暮雪扶着她的脊背,开口道:“不然我们先回去?”
她刚要开口,院子外忽然一阵脚步,远远的她听见有人道:“开门!太后怀疑有人闯入了长生殿!”
猛地回头,就瞧见门缝中透进来的光,那是……闻人夜灵的声音。
第44章 十
门外缝隙中透进来的光,盈盈晃晃的打在雪地上,一阵的吵杂声,之后是开锁的声响。
“姑娘!”暮雪猛地起身,焦道:“先行离开吧!”
纪萤手指攀在窗棂上,回头瞧了一眼折在窗纸上的人影,松手点头,“走。”
暮雪将她横抱而起,足尖一点掠到侧墙之下,刚要翻身上墙,大门哄拢而开,门外的火光洞洞在一瞬间照入了一方院落,人众涌入,暮雪抬手用衣袖遮住纪萤的面,拔地而起落在青墙之上。
荣阳在那刹那挤进来喝道:“若是不怕太后严刑逼供纪从善你就走!”
暮雪的衣襟陡然被抓紧,纪萤止住了他,青墙之上,她居高临下的看,火把下,积雪上,荣阳在前,闻人夜灵在后。
荣阳立在雪地里,看着她笑了,侧身对闻人夜灵道:“娘娘。”
闻人夜灵心领神会的上前,将袖口中的一方小小的赤金令牌举在火光之上,冷笑道:“将纪从善放出来。”
令牌在手,身后的侍卫慌忙领命上前。
回廊下没有光,纪萤听见铁锁打开的啪哒声,窗纸上的人影晃了晃到门前,之后开门的声音,她瞧见屋内灯火折出来,在回廊下拉出一道修长的身影,灰扑扑的在门前,一角暗色的衣摆晃在门槛上。
他似乎在迟疑,跨出半步顿了顿,又慌忙收回。
开门的侍卫伸手扯住他,猛地一把将他拽出房门,绊在门槛处,噗的一声摔在雪地之上。
暮雪觉得手臂一紧,低头看纪萤苍白的手指抓的死紧,眉目直勾勾的盯着扑倒在雪地上的那道身影,灯火下看不出色的衣衫,一肩一地的散发,像曼爬在积雪上的断锦,抽丝剥茧。
荣阳缓步到他身前蹲下,纤长的手指一丝一丝拂过他极长的头发,抬眼对纪萤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要见他吗?今日我便成全你。”拨开纪从善的发,捏起他的下颚,道:“从善啊,抬起头瞧瞧上面的是谁。”
纪从善在雪地里抬头,目光落在纪萤身上,眉眼紧蹙。
那是纪萤第一次见到他,在雪夜之下,青墙之下,火光洞洞之下,他像这暗夜的大雪里滋生的鬼魅,羸弱的,苍白的,满是幽怨不真实的。
纪萤看不清他的眉眼,只那眼里的光在雪地里望着她,阴暗的,阴暗的……
不该是这样的,娘亲说大哥的眼睛像星辰,像萤火,像掬在手心里清清明明的清泉,看着你的时候眨啊眨的,是让人开心的。
督主也说大哥的眼睛像父亲,总是满怀希冀和明媚的,他该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或者……或者是她听说书人说过的翩翩如玉佳公子……
千百种的可能,在纪萤心中,他是光,暗夜里唯一的光。
如今他满是幽怨的看着纪萤,问道:“她是谁?”
荣阳扶他起身,盈盈娇娇的看着纪萤笑,“对啊,你是谁?告诉他你是谁。”
纪萤缄口以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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