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之沧海遗珠》第8章


赵祯不夸她,却郑重其事地为她解惑,“史官一支枯笔,又岂能还原千万人演绎的往事?即便公正若太史公司马迁,其写史之时也不可避免注入他的视角。故文字和故事都是浮浅之物,易窜改失真,并非历史的精髓,读书若停留于此便难成大器。然而正如弄潮儿不可能不打湿衣裳,人也会被打上时代的烙印,观念、视野、情怀也都会受到影响。故细品作者深意,琢磨文之精魂,方能真正地感悟到那些湮没在黄沙里的人和岁月。”
此番近乎论道的话,赵祯平素只在迩英阁与翰林学士讲授时谈起。见眼前身高方及他腰间的小女孩双眸若水,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他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哑然一笑。
那日赵祯的话亦让玉安颇为震动。几回月下西楼,她皆在窗前辗转。“观念、视野、情怀……那些湮没在黄沙里的人和岁月……”玉安捧书默然自语,“不见古人,却可悟其所悟,思其所思。难道除了子泫说的天下,这岁月亦是一件玄妙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的眼前仿若有一幅巨大的卷轴向四方延伸,穿过了宫墙。“一棵树上的风景终究太窄了……”要站在哪里才能看到罗城外面的世界呢?她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思索着二皇子曾经说过的话。
这天秋高气爽,房内却光线晦暗,玉安便拿起半卷《诗经》到上次放风筝的璃园。这里天光明亮,环境清幽,是读书的佳处。正当她专心致志读书时,一只手突然抽走了她的书。抬头一看,竟是璎珞。在阳光的照射下,璎珞头上花团锦簇,其中有一样是吐蕃进贡的明珠,想必是赵祯新赏下来的。
璎珞漫不经心地翻了翻那半册书,娥眉一挑,道:“我听姐姐说你大字不识,我就不信你也读得懂书。”
玉安横眉看她一眼便伸手去抢,璎珞敏捷地一侧身,玉安扑了个空,头磕到廊柱上,肿出一块淤青。璎珞见她如此狼狈,拍手笑了起来,“你若跪下给我道一声万福,我便把它还你。”
玉安盯着她慢慢地蹲下身去。正当璎珞一脸得意,玉安却猛地将她一推,抢过书便跑开了。璎珞趔趄摔倒,无计可施便放声哭了起来。
玉安缓缓离开璃园,换了一处地方读书。待夕阳西下回到朱紫阁,皇后已差人来传梅昭仪和她去柔仪殿。原来闵昭容和璎珞恶人先告状,已经到坤宁宫哭诉去了。见了面,皇后便训斥玉安道:“璎珞是妹妹,将明珠赏给她合情合理。如果宫中嫔妃、皇子、公主凡事都斤斤计较,那岂不是乱了章法?你已正式受封,便该有公主的仪态。梅昭仪,玉安虽并非你亲生,但既归你管教,以后若再出这种事情,你也难辞失察之过。”
梅昭仪也不分辩,只恭敬地说是。
所有人似乎都认定那就是真相。玉安瞥见璎珞得意的神情,既没有分辩,也没有认错。皇后本只想责备两句便罢,见玉安如此轻慢,心中不悦道:“玉安跟随尹美人偏居万春阁太久,确不懂礼数。以三个月为期,梅昭仪若管教不成,我就要亲自管教了。”
梅昭仪道:“谨遵娘娘旨意。”
从柔仪殿到庆云殿,梅昭仪没有责备玉安,也没有对她说话,分别时梅昭仪脸上亦没有愠怒,只有一丝淡淡的忧郁。玉安的心顷刻变得有些窒闷,回到朱紫阁后,她便自觉足不出户,在屋内待了足足三天。不过她本就不大在外面走动,这也算不上严厉的惩罚。
翻开那半卷惹来风波的《诗经》,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邶风·柏舟》:“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原来早在远古,女人便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纵然有倾城之貌,盖世才华,被抛弃后除了发发牢骚亦无他途。
重阳节临近,朝中恰巧来了契丹使臣,赵祯带领皇子和近臣陪同其到琼林苑赏菊,随后又去皇家围场狩猎。玉安不用上课,也就没有新的诗书可读。先前在院中种下的茶花已经生出了枝丫,玉安为其浇水捉虫,勤加照料,长势日益见好,她的心情也日益好转。
九月的天空中满是风筝。皇宫的上空五颜六色,甚是好看。玉安闲来无事,便带着风筝出了门。
她望着天空中的风筝,又看了看手中的大鸟风筝,“如果蜻蜓风筝和蝴蝶风筝都可以飞到宫廷的屋顶上去,你也一定可以的。”
调整方向和线长,一次又一次地练习,那只从不肯起飞的风筝竟然争了气,缓缓向着蓝天白云飞去,越飞越高。
玉安正心情大好,却见一只蜈蚣风筝从别处飞来,她急着收线,那只蜈蚣风筝却迅速飞来和她的黑鸟风筝纠缠在一起。
“缠住了,缠住了!”墙外一阵欢笑声响起。接着墙门被推开,一群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领头的竟然又是璎珞。
有过两回交锋,玉安已大致明了璎珞的性情。这回她不再慌张,一边慢慢地收线,一边静静看着她又要出什么花招。
璎珞嘴角一弯,一个手势,小宫女们便拼命地收线,两只纠缠着的风筝疾速下坠。玉安急着上前阻拦,璎珞干脆抓过盘线,三两下将风筝拽到地上。二人纠缠撕扯到湖边,璎珞见无处可躲,干脆一把将风筝扔到水里。
玉安脸色暗青,胸口剧烈起伏着。璎珞见玉安凶神恶煞,一时也有点儿心慌。正愣着,却见玉安使尽力气向她撞来,她顿时在草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等宫女们反应过来,璎珞已经一麻溜儿爬起来将玉安推到湖里去了。
璎珞只是一时气晕,见玉安在水里扑腾,也慌了神。小宫女们哪里见过这种状况,吓得四散哭着喊人去了。幸好湖水刚没过玉安的腰,她很快触了底爬上岸来。
玉安的头发、衣裳全都湿透,连眼睫毛都沾满了水和泥,十分狼狈。她走到璎珞面前,未及璎珞说话便接连三个巴掌扇得璎珞晕头转向。“以后你若是再惹我,我定然不会再放过你。”玉安咬着牙,眼里怒火燃烧。
璎珞想要还手,玉安已眼疾手快地扣住她,一把把她推到地上去。她望了一眼水里漂着的风筝残骸,转过身,拖着湿漉漉的身躯向着朱紫阁的方向走去。
快到门口时,玉安停住了脚步。璎珞既然上次恶人先告状,这次必定故伎重演。正当她苦想对策之际,对面来了两个太监,抬着印着浣衣房标记的破席,急匆匆地向着北面的北宸门跑去。
玉安一问,太监匆忙回禀说:“浣衣房的李嬷嬷过去了。按照宫里规矩必须及时出宫,错过了时辰便不吉利。”
玉安只觉得脚一软,走到朱紫阁门口,见笙平正在院中收拾,她一个趔趄便在笙平跟前倒了下去。
第四章 深宫如海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无为守穷贱,坎坷长苦辛。
皇后赶到时,朱紫阁里里外外已经围满了人。梅昭仪守在玉安床边,正心急如焚。皇后见玉安双目紧闭,脸色暗青,也忧从中来,因此一边问着话,一边在玉安的床头坐下。
翰林医官院来了院使梅医官和副院使程医官。诊脉过后,两人皆认定玉安公主是寒气伤心,开了驱寒养气之药,说她静养几日便可痊愈。
命人去御药房取药,皇后方才开始清算事情始末。来这之前,闵昭容正领着璎珞在柔仪殿向她告状。她本就有几分怀疑,听到内侍禀告玉安公主病了,前来探病时便把闵昭容母女也一起带来了。
闵昭容也知情况不妙,便道:“娘娘,玉安既然病了,璎珞又并无大碍,也就算了吧。”
皇后轻笑一声,道:“适才你还让我秉公处理,这会儿就算了?”她一拍书案,厉声道,“今天下午凡是在璃园走动过的内人内侍都传过来,我今个儿在庆云殿问个明白!”
几个小宫女传到后,见皇后一露威仪,吓得浑身哆嗦,下午的情形半点儿也不敢隐瞒。可巧的是璎珞如何让她们设计纠缠玉安的风筝,推玉安下水,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唯独没见着璎珞挨打的一幕。
“娘娘,”梅昭仪跪下请命,“玉安的性情在宫里是出了名的清静,何曾说过半句硬话?璎珞年幼,若是失手令她跌到湖里也就罢了,可如今人还没醒呢,反倒说起她的不是,可怜她没人疼爱……”
皇后扶她起身道:“梅昭仪这是哪里话,官家虽不在宫里,但我还在呢,谁能让她受半点委屈?今个儿这么多内人都在,璎珞有心无心都难辞其咎。传本宫令,璎珞从今天起就在清景殿思过,有了悔意再出来!”
闵昭容和璎珞连忙求饶,皇后未听他们分辩已经起身摆驾离去。闵昭容和璎珞留下来也不自在,便也气哼哼地回清景殿去了。
玉安故意不醒,梅医官又顺水推舟配合她,事情便到了目前的状况。第二天,玉安琢磨着也是时候给皇后台阶下,正要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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