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逃》第86章


常怀瑾便又舒坦了,把水端了过来,李瑜小口喝完,让人觉得他们还在五年前第一次来荆馆的夜晚。
小孩把杯子交回去,小松鼠似的钻到被子里,等常怀瑾回来便往他身上凑,让常怀瑾忍不住笑了一下揽住他,窗外传来阵阵烟火声,大约是零点了,常怀瑾想对他说声新年快乐——
“常怀瑾,”李瑜在他怀里呢喃,“请你爱我。”
一捧耀金的圆形花火炸裂开来,开启了常怀瑾记忆回溯的阀门,铺陈开李瑜明了心意的那个夜晚,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桩桩件件,都是李瑜深爱过他的证明。
他在这一瞬间突然懂得了那个萦绕不去被他视为枷锁的命运的含义,权力也好,金钱也罢,原来全是自作自受,是他的偏执走出的岔路,他可以争取,也完全做得到舍弃——唯有李瑜,才是常怀瑾本人拥有的唯一命运。
是他的避无可避,萧索也盎然的咒印。
他郑重又轻柔地吻上李瑜的嘴唇,像吻一面钥匙,又似乎在吻一枚牢不可破的锁眼。
“这个愿望,会永远实现。”
第55章 
第二天是元旦,城市苏醒得似乎有些晚,雪已经停了,日光还没显露出来,朦在地平线下等待新年的号令。
李瑜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屋里很暗,腰和腿都泛着酸,闷哼一声想躺平舒展,才发觉自己被常怀瑾搂得太紧,腰上的异样不能全怪昨晚不知克制,还要怪常怀瑾铁钳般的手臂。
他醒了会儿神,摩挲着常怀瑾的手,脚动作两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就被常怀瑾要醒不醒地蜷住了,让李瑜有点想笑。他生物钟比较早,也不打算回笼了,虽然常怀瑾下意识的动作让人窝心,也还是决定起来做早餐。
动作缓慢地从他怀里出来,借着熹微的晨光都能看见常怀瑾马上蹙起的眉头,李瑜坐起看了几秒,心里塌软一块,想用指尖把他皱起的两股眉拨揽开,却拧得更紧了,他有些无奈地小声对睡着的人说,“怎么了?我去给你做早餐。”
对方自然是听不到的,李瑜便试探着起身下床,把自己的枕头塞到了常怀瑾的怀里,被这人稍微用力搂近了些,鼻翼翕张,似乎确认了是熟悉的味道,才把一张睡梦中也紧绷的脸放松开,似乎嗅入的是吹展一池雪水的熏风,让李瑜怔愣着看了几秒,才往浴室去。
他租住的小屋比不得荆馆,几乎没有隔断,更别提隔音效果了,怕吵醒常怀瑾,刷牙洗脸都轻手轻脚的。
接着蒸了两碟饺子,在暖气片上热袋装豆浆,很熟练地调了蘸饺子的酱料,他不确定常怀瑾会不会爱吃中式早餐,要他现在出门去买西式的也并不麻烦,李瑜看了眼搂紧自己枕头的常怀瑾,却还是决定等他醒过来。
因为这个从来强势的男人也终于在他眼中变得有些脆弱,被常怀瑾追求以来李瑜便不太爱看他示弱的样子,并不全然因为违和的不适应,还有一种目睹自己曾奉为神明的人日渐萧索的不舍。这并不是一种失败的萎靡,常怀瑾与生俱来的能量也没有消逝,恰恰因为他仍然强大,这些不自觉流露的柔情——甚至说是受到伤害后的蜷缩,才更值得李瑜珍贵,因为常怀瑾自己或许都不知道疼的。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李瑜想,像一头吊在井里的狮子,一直在慷慨激昂地攀爬着,似乎从来都很苦,却因为从来没有爬出过,好好休息过,不知道这是苦的。于是任劳任怨,不知劳不知怨,继权力和金钱之外,攀爬间又负重了李瑜的离别,一味地承担着,好像并不为一个确切的结果,就这样不辞辛劳地载着这些无疾无终慢慢老死下去。
这五年常怀瑾是怎样走过来的?
答案近在眼前,常怀瑾搂着枕头的样子就是最好的阐释。李瑜总觉得他的怀抱富有安全感,那样宽阔,却不知道站远了看,常怀瑾那样半蜷着,今天有一只枕,从前怕只有空气——徒揽着几分无措。
李瑜不敢多想,原来常怀瑾的迟钝和愚昧不仅伤害了他,更以一种厚重的姿态威压着他自己,让这个独裁的男人也不得不弯腰求索。
那李瑜便尽全力给他。
“醒了?”他朝从被窝里睁眼起身的常怀瑾笑,“做了饺子,你吃不吃?”
常怀瑾披了件外套,朝李瑜点了头,洗漱出来就抵着对方的脑袋索要晨间的亲吻。
他神思倦怠,整个人都因为李瑜在做他们的早餐这一事实感到幸福的慵懒,“什么时候起的,困不困?”
“比你早二十来分钟。”李瑜说。
常怀瑾便说,“饺子熟了没?其实吃外面的也可以,你多睡会儿。”
李瑜摇了摇头,“本来想出门给你买西式早餐的,怕你醒了找不到我。”
那李瑜便尽全力给他——给常怀瑾也在五年间日渐消耗的关于李瑜的安全感。
常怀瑾愣了愣,最后把脑袋很认命地抵在李瑜肩膀上,语气有些自嘲,“嗯,我现在的确是这样,不能没有你。”又洋溢着满足。
李瑜朝他笑了一下,把饺子端了出来,拿了暖气片上的豆浆,两个人并排坐在厨房吧台上吃十分朴素的早餐,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照在他们身上,穿越蒸饺氤氲的热雾,仿佛照亮着新年第一缕平凡的幸福。

上午才过半,常怀瑾就开始催着李瑜整理衣物和日常用品,回家住吧?他这样问李瑜。
李瑜没有办法,心底也是愿意的,在衣柜收拾衣服的时候抽出一件显然不合身的衬衫——被他急匆匆塞进箱底,常怀瑾看他忙乱问要不要帮忙。
“不用。”他语气有些为难,突然想起什么,“你生日礼物,我还没给你。”
常怀瑾挑了下眉,“我以为菠萝饭和……嗯,就是礼物了。”
“嗯什么嗯?”李瑜觉得他故作斯文的样子有点好笑,把衬衫往里藏好了,再从柜子角落拿出一个盒子,递了过去,“你拆开看看。”
常怀瑾想起自己不敢用的颈枕,有些郑重地拆了外包装,拿出来一个黑灰色的磨砂保温杯。
李瑜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别的你可能不方便用,我看车里的杯槽一直空着,你要不要备一个保温瓶在车里?”
常怀瑾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别的东西李瑜或许买不到适合自己惯用价位的,他说,“你知道我现在不在意这个,”又顿了顿,“你买的,我总会用。”
李瑜不再看他,继续整理衣物,“知道是一回事,但更希望常先生用衬得上自己的好物件嘛。”
常怀瑾看了他几秒,走过去亲了亲李瑜露出的一截脖子,“我也总是这样想,但你就喜欢拒绝我。”
李瑜被他亲得有些痒,笑着缩了一下,“下次不拒绝了。”
常怀瑾对这个答案感到十分满意,迈着步子进厨房准备用新保温杯盛水喝,被李瑜发现了,隔着小客厅喊,记得拿热水滚滚,晾一下再用,让常怀瑾觉得有些没面子。
迈巴赫载着一箱行李和两厢紧张,往荆馆开。
“拿了这些东西,是不是够长住了?”常怀瑾问。
“差不多,”李瑜想了想,“但我的几盆盆栽没有搬,还要来几趟的,还有要跟房东说不续租的事。”
常怀瑾点了点头,“是租到什么时候?”
“按季度来的,正好这个冬天过完算一季,没有浪费很多。”
“那我来得还挺凑巧。”
李瑜笑了一下,侧过头看了开车的男人一眼,“嗯,很凑巧。”又说,“刚刚好。”
常怀瑾被他说得偎贴,出发前他还见到李瑜的保温杯了,很新,是银色的,和自己的深色保温杯一个样式,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李瑜也并不羞赧,晃了晃两个杯子,“情侣的嘛。”
常怀瑾没想过自己三十好几了还能迎来人生中第一次恋爱,似乎有着不合乎常规的纯情,在与李瑜的相处中却没有感到别扭,大概就是刚刚好的意思。他把车停在了车库里,又琢磨起情侣之后该马上与李瑜落实的下一层关系,让他难得有些激荡,有些迫不及待,也有些因为其老生常谈的伟大而产生的战栗。
就像此刻站在台阶上不太敢开门的李瑜一样。
他抱着工作文件,等常怀瑾拎着行李箱走过来开指纹锁,常怀瑾见他愣着,安抚地说,“密码是换了,等会儿把你的指纹也录进去,备用钥匙也拿一把在身上。”
李瑜点点头,又有点觉得他误解了自己的踌躇,于是握住了常怀瑾攥着门把的手,说,“我有一点,紧张。”
常怀瑾笑了一下,“我也有一点。”
大概这才是真的近乡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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