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逃》第69章


第四天,李瑜也没想到居然还有第四天。
“为什么把花扔了?”常怀瑾终于舍得开口说话,垂眼的样子让李瑜觉得自己好对不起他,又马上硬起心肠,他答,“不喜欢。”
“那喜欢什么?”常怀瑾问。
李瑜默了几秒,只说,“你不要再来了。”
第五天,常怀瑾端了捧白得像雪的玫瑰等他,“白色的,你不是喜欢?”他把花往前一递,是试探着希望李瑜能主动接下的姿势。
李瑜也的确接下了,默然看了半晌,却比以往都要果决又凶狠地把花往常怀瑾怀里一扔,他觉得好委屈,常怀瑾怎么还能记得呢?他曾对白玫瑰持有过的隐秘幻想,又终于被常怀瑾的婚礼打碎的幻想,那样洁白美丽,又那样颓败苍老。
“现在不喜欢了。”他梗着脖子回头走人,让常怀瑾觉得李瑜不只不喜欢,甚至是有些恨那一簇白玫瑰的。
也不知道白玫瑰哪里惹了他,常怀瑾想,或许是他太讨嫌了,李瑜所谓的不喜欢并不为某株无辜的花朵,而全为常怀瑾这三个字。
他继续一无所获地开车回家,很难说持有怎样的心情,他从未追求过谁,办法怕是连十三四岁的初中生都要觉得老套的,每次一个人载着玫瑰的余香孤零零地回家都有种残冬的凋敝感,让他觉得很孤单。
荆馆总是太空太安静,陶姨招呼自己吃饭的样子让常怀瑾觉得她在照顾一个衰老的病人。
让常怀瑾恨李瑜实在容易,让他想念他咀嚼他的旧影也并不麻烦,难的是让常怀瑾直面李瑜的拒绝和漠然,并且在一个又一个被失败笼罩的夜晚后,重拾追赶那个人的勇气。
一往无前地败下去听上去激昂慷慨,却是常怀瑾只为胜利呕血沥心的一生中最难承受的重担,日日遭那个心硬人的无视,他的心也跟着那些无辜的玫瑰在垃圾桶里滚了一遍又一遍。常怀瑾觉得李瑜就是上天派来搓磨自己的,让他也产生了世俗的隐痛。
但第六天仍然要来,他既然决定纠缠他,势必不能轻易放弃,因为痛也好过没有,比起过回没有李瑜的生活,这算什么。
他打电话要人出来,这天是周六,常怀瑾知道他不用当班,上午十点就到了藻庭门口。
“常先生,请你回去吧,我不下楼了。”李瑜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出些无奈。
常怀瑾默了几秒,说,“你下来拿了花我就走。”
“我不想要花,请你拿回去吧。”李瑜说。
“……那我放在保安室了,等你出来麻烦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李瑜有些生气地打断了他,“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常怀瑾只觉得心里钝钝的,很难受。
他只是说,“我在追求你。”
“我不明白,”李瑜的声音似乎带了点哽咽,“常怀瑾,你又在玩什么?我拒绝你的追求,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去找其他人陪你好不好,不要再来了。”
几乎是在求他了,常怀瑾不懂李瑜为什么听上去很痛苦,却也知道这并不是一个适合穷追猛赶的节点,他只回复说那这周周末不打扰他了。
李瑜挂了电话。
带回家的两丛玫瑰早在屋子里颓萎得没了生机,李瑜再怎么细心洒水也没用,就像他对常怀瑾的爱情,常怀瑾再怎么低头求和也不能跟进一步,只能让两个人一味地痛苦下去。
因为李瑜说服不了自己去相信那个残忍的男人,谁也不能肯定常怀瑾这些天所谓的追求到底是想拴回一条乖巧听话的狗还是别的,但他又因为对常怀瑾永远难以割舍的感情会不自控地抱有一些幻想,这两者互相倾轧压碾,让李瑜觉得自己很贱。
没有这些年就好了,他想。
从遇见常怀瑾的那一秒算起,如果没有这些年就好了。

可是周一总还是来了,他拎着塑料袋往门口走,难得没有躲闪,这一切都太古怪,李瑜只是在碧螺春的意义逐渐被自己遗忘的事实中感到了惶恐。
你看,明明说着这些年没有了就好的是他,意识到记忆的消磨而急切地迎接常怀瑾的也是他。到底太复杂了,他对常怀瑾的感情慢火细炖,被熬成一滩五味杂陈的烂粥。
“下班了。”常怀瑾已经学会了同他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心底有些讶异李瑜今天没躲他,“还是红玫瑰,你不要不喜欢。”
李瑜没有接,倒不是直接的拒绝,而是两只手都拎了塑料袋,腾不出空来。
常怀瑾也意识到这一点,“我帮你提一袋回去。”
李瑜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相较周末实在有些过于平静,到家进了门甚至给常怀瑾倒了杯温开水,“我们谈谈。”他说。
常怀瑾有些受宠若惊地坐到了小厨房外的吧台上,上面摆了只空的花瓶,单人床就在几步远外,玄关的鞋架在这间小屋里都显得很占地方,他打量着李瑜的住所,很小,但也很整洁,窗台上还有几盆绿植,常怀瑾认出那是李瑜会晒在朋友圈的几株。
房子的主人把生活过得井井有条,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但常怀瑾又从可以窥见的李瑜的认真中尝到了一点酸涩。
他旁边的椅子被抽了出来,常怀瑾才回神,主动开了话头,“谈什么?”
“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李瑜说。
“只是在追求你而已——”
“追求成你的什么呢?”李瑜问他,“你是想我们回归以前的游戏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常怀瑾皱了眉,手指点了两下桌面,“我想你回来和我一起生活。”
“为什么?”
四周静了几秒,常怀瑾握着温热的水,有种难言的胆怯,他说,“我觉得和你一起很幸福,李瑜。”
“我会……想起你。”
他说得不能再艰难了,这是李瑜曾执着许久未能等来的关于常怀瑾会否想念自己的答案,而此时他只是说,
“但我不幸福。”
李瑜垂着眼睛,常怀瑾却不敢多看,也不愿意多听,“我也会回想那段日子,那时候真的很……依赖你,你只要在家里我就会开心,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和你一起枕着睡觉要幸福的事了。”
“那我们——”
“但,但那都是假的吧?”李瑜侧头看着常怀瑾,“你只是,嗯,想和我一直上床而已,对吧?会吻我也好,哄我也好,只是希望我乖一点听你的话。”
“我已经不想和你继续这样的关系了,也做不到像以前一样怀着期望等你回家了。”
他已经不会为此感到幸福了。
“我不是这样想的。”常怀瑾有些烦躁地否认,他觉得有些好笑,“你觉得我每天哄你亲你就是为了操你?我操谁不是——”
他没有再说了,由李瑜主导的谈话是很温吞的,循循善诱,只留他一个人恼怒或者讥笑,就像五年前那个上午一样,常怀瑾突然觉得无比疲倦,好像怎样都是无解。
李瑜点点头接上常怀瑾的话,“所以你也可以试试和其他人结成关系,而不是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常怀瑾的脸色很冷,没有回答李瑜,而是换了种语调继续方才的话,“我哄你,亲你,”他抿了抿嘴巴,“和我们的游戏没有关系。”
李瑜不解地看着他,常怀瑾那双黑沉的眼凝绞着一片委屈,“我只是想那么做而已。”
和一股颓然。
“你觉得那都是假的吗?”常怀瑾问他。
无论是李瑜的思念,还是常怀瑾的疼爱。
一旦它们被这两个可怜的男人齐齐怀疑起来,他们就要一同溃败。
“我不知道,”李瑜茫然地看着他,“是你告诉我的,你说过,你只是——”
“我承认,”他不想听到那句话的复述了,“有很多时候都会以主人自居,会不自觉想要主导你的感情和身体,现在也是这样。但那不意味着它们全都出自扮演——”
“所以你根本没有改变,你就是想继续主宰我,是不是?”李瑜控诉他,“你根本不明白,常怀瑾,你知道追求是什么意思吗?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为了和他结成伴侣而努力,你只是想和以前一样完全拥有我而已。”
“对,就是拥有你,你想要我怎么办?”他突然恶狠狠地说,“我还有什么办法?等你哪天醒来突然爱上我吗?”
李瑜怔愣地看着他,常怀瑾咬着后槽牙死死地盯着他,“我知道你那些天真的想法,想和相爱的人一生一世在一起是不是?那我该怎么办,就因为你不爱我我就要放弃自己的幸福吗?”
“想都不要想,李瑜。”
“谁告诉你那些都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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