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逃》第61章


他成为生活的旁观者,就像毕业那天隐没树荫底下看人群奔往远大前程的一个模糊的影,周围朋友一个又一个结了伴侣,提及自己时他总是笑笑说不急,并不是不急的,李瑜知道,而是已经没有了,他不觉得感伤或是遗憾,因为那已经是足够丰满他平凡的人生的无与伦比的经历。
你还要多少呢?
李瑜不过也是个城市生活中匆匆赶着公交的上班族而已,难道还要要求他死不悔改理想主义般继续渴望爱情吗?他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好命,抑或是认清自己从常怀瑾身上收获到的爱足够多,足够深邃,足够绵长到供他咀嚼一生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再也没有多余的性命承担它令人畏惧的风险与苦痛。
这就是李瑜五年来关于常怀瑾得到的最终的答案。

然而那个可怜的男人在李瑜向命运交上答卷的时候甚至还不明白自己在解什么题,和第三个身量差不多的男生在荆馆的落地窗前做爱后他放弃了。
多稀罕,常怀瑾竟然也有用到放弃二字的一天。
他在一次又一次索然无味的性交中倦怠起来,看到那面窗户就觉得无聊和烦闷,等他意识到这一点后却并未产生覆盖上李瑜身影的成就感,而是一种隐惧。
他把希宝接了回来,陶姨也再次回到荆馆的岗位,一年复一年地过去了,这栋别墅安全地守护着他们三个,四季腾转挪移,又好像时间再也没有流淌过。
常怀瑾必须承认,这就是他的初衷,因为唯有这样,那个可恨的人的身影才会永恒地留在这里,不被遗忘,也绝不流逝。
让一切都维持原样,李瑜在荆馆的卧房不能轻易进去,椅子的角度最好还是他离开前抽出来的样子,樊岳那间便更是来往sub的禁区,颈枕他不敢用,摆在角落里,偶尔自己进去像第一次打开一样端详一番,默念卡片上已经倒背如流的字句,他真恨他,记事本那样厚,写得那样工整,到头来常怀瑾却只能抠抠索索地背这样简短的一句话。
他垂着脖子,似是不甘,又有种胆怯的幸福。
那个可恨的人赠他颈枕爱护脖子,却让常怀瑾常年高傲挺拔的脊梁为那桩昭然若揭的无名之物轻易地弯折了。
这五年过得乱七八糟,常怀瑾别无其它评价,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仅仅是过去了而已。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和哪些人做过爱了,也不会细数偶尔漫长的禁欲期,只是在夜半以一种不带恨意也别论想念的心情追溯李瑜的脸,奇异的是他仅仅会在和别的男孩做爱时想起他高潮的样子,剩余时候都是小孩朝他笑或者撒娇的情态。
五年足够常怀瑾这般愚昧的人也想清一些东西,比如李瑜是什么时候动了离开的心思,但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多余那七天留在他的身边,那含义似乎太隽永,太尖锐,常怀瑾觉得自己在那七天里受到了李瑜无情的审视。他已经不似头两年一样会感到耻辱了,而仅仅希望自己不要忘记。
很难说清楚,就像那天他没吹头发睡醒后被头疼袭击一样,一闪而过李瑜叮嘱他吹头时可爱的严肃,好像他真的随着而立之年的降临快要忘掉那个可恨的人了。
他真害怕啊。

于是在李瑜竭尽全力遗忘他、漠视他的这些年里,常怀瑾做的却是不断找寻他、铭记他。
这是两个截然相反的答案,在命运的圈套里一个像扔垃圾一样分类择出能留的不能留的淡然得彻底,另一个却一股脑地想要把变质的东西统统塞进冰箱里。
五年后的相遇实在很荒唐,很戏剧,狗血又烂俗,连命运都不知道该让他们怎么圆,他们已经朝两个终点行得太远。
可惜的是再次遇到彼此时他们还是选择了没什么长进的自己。
迈巴赫横亘在十一月的雨幕下,李瑜拿着公文包道了声抱歉,说有东西落在办公室了,便转身离去,想要在这个男人面前活命。
常怀瑾目送他仓皇跑进教学楼,鼠目寸光地体会到了那种睽违已久的胜利,他笑笑开了车门扬长而去,打算再一次离谱地错下去。
第40章 
李瑜站在三楼走廊的拐角,隔着雨幕已经看不见停车场那辆黢黑骇人的车了,他的肩背打湿了一小片,公文包也蒙了层水珠,于是复又进了办公室拿了伞,吃完晚餐回来上自习的学生路过他便唤声李老师好,有些纳闷出教室的时候刚碰上他,今晚也不是班主任守自习——看到他手里的伞便都了然了,李瑜便也借着雨伞顺理成章地掩饰着自己的慌乱,朝学生道今天下完晚自习记得打伞,不要感冒,都笑着应好。
乘地铁回家要耗费不短的时间,途中和平常一样确认明天的课程进度和班级管理细节,还要提醒自己别坐过站,要换乘一次。到地面上再步行十分钟到小区,李瑜进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几个小面包打算通勤的路上吃,家里没存货了,想了想又有些懒得做晚餐,便要店员热了份中号披萨。
十一月凉进肺腑的雨笼罩着长泽市每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天已经暗得完整,路灯斜斜地照着细密如针的雨,伞和人的影子伴着噼啪的雨声一起缩短又拉长,绵绵无尽,但好歹总有地方去,显示出一种归家的疲累与温馨,李瑜也不例外,而又在回到空无一人的五十平出租屋时显得有些寂寥。
他在玄关打开灯,一亮整间屋子也就小而完整地亮了,披萨被他搁在厨房的吧台上,公文包取下放在了固定的位置,换下淋湿的外衣,他掬了捧热水洗脸,散了些凉意,又开了电视播不知所云的综艺,和以往无数次一样,抽出椅子在收拾整齐的小屋里一个人吃起了晚餐。一路回来似乎是很忙的,像忘了什么事。
打了个混着蘑菇味儿的小嗝,收拾完垃圾,又左瞧瞧右看看打量起几盆绿植,被他养得不错,心情尚可地拍了张照发朋友圈,还是陈鑫和汪启明为了帮他在家长面前塑造成熟和蔼的班主任形象而提的意见。接着收了收蚂蚁森林的能量,喂了庄园的鸡,捧起书看了半个小时,书签往后挪了几页,最后整理一番教案,伸伸懒腰进浴室。
他冲完热水澡,像以往一样将要休息,用浴巾擦净水滴后拉开衣柜的门,没由来地顿了顿,似乎和这些年来常常发生的一样,被琐事蹉跎出一颗不常想起那个男人的心,他认真完成着自己的生活步骤,没了空闲,好像就能逐渐遗忘他,再与赖以活下去的那些共处——你看,他在三小时前才见过常怀瑾,却好像是假的一样,直到东拼西凑填完时间才好得空恍然大悟,他们再一次相遇了。
五年很长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往未来看,设想这五年要怎样过,五年后的自己是怎样的形态,那实在是太远、太长的,长到李瑜甚至会觉得那是自己根本抵达不了的一个地方,因为他实在没什么期望的事,日子就这样过去了,绿植永远长不成参天的树,败也就败了,他的人生也一样,没什么值得稀罕的,干嘛非要拿几年几年来衡量呢?他不做这事,平添一股焦虑,好像总活不到那个时候,或者根本不盼着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他真没什么可盼的。
而往已经走过的日子看,那又实在是太快了,快得让人记不清具体流程,拖着拽着,记一点忘一点,就匆匆赶往了当下。他这几年来唯二做的事便是谋生和学会处理对常怀瑾的感情,说成一件事倒也未尝不可,而后者本人早在五年间被柴米油盐和讲台前一节又一节上不完的课磨没了具体的形状,记忆是会骗人的,每提取一次便会被细微修改,再放回去,李瑜一度认为自己在做的便是对记忆进行剔除和矫饰。虚假但是安全,他干嘛不要?
啊,如今他们在一个平凡的十一月重逢了,或许他应该做出一点对得起观众的反应,也算尽责交代一番自己凄凄惨惨的爱情,痛彻地哭一哭,或者为命运的玩弄笑一笑。
他以为自己是这样想的,熄了灯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淅沥的雨,因为这样正视起自己和常怀瑾的重逢,而不为情绪操纵,似乎就能从命运手中拿回一点主动权。
他尝试着,像鼓起胆量去碰滚烫的茶水,企图完整地吞咽下去——他回想那个人的样子,鲜活的,进行的,就在三个小时之前,他朝他笑,吐出字句来,他的温度,一股活的热流,梦中喷洒在后颈上的根本不能与之相比——这实在比李瑜嚼碎的五年前的常怀瑾要来得真实多了。
也可怖多了。
他从床上翻了起来,不假思索地套上衣柜底下那件从荆馆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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