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逃》第56章


“如果孩子并不优秀呢?”李瑜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向这套规则发出幼稚而胆怯的询问。
“那就生第二个。”常怀瑾淡淡地回答他,“这不是什么值得讨论的话题,我总要结婚的,不是今年就是明年,白西燕是个很好的选择,”他甚至开起玩笑似乎想让李瑜放松一点,“还是说你能给我生?”
李瑜想说,他怎么配。
他长相一般,学历也仅仅能在毕业后成为一个入不了他眼的本科生,将来只是一名平凡的人民教师,他怎么配。
他也没有子宫,连与常怀瑾结成伴侣的资格都没有,或许根本而言自己在他眼里甚至算不得一个人,仅仅作为一个提供性快感的玩具。还要追究的话,他就是那个假定的第一个孩子,这话真锥心啊,他似乎在常怀瑾轻飘飘的“生第二个”里再次被决定了最初的命运。他哪里都不配。
他感到一阵恍惚,眼光还胶着在常怀瑾身上,似乎想要透过他看到命运二字的具体,却只能看到一个残酷的男人,在这场对决里暴露着他的冷血和无情。
李瑜仍是笑了一下,他从未想过在这天可以笑得这么安然,他终于明白,自己爱上的不过是一个无力去爱的人。
他怀揣着答案发问,“那先生,一定要联姻吗?”
常怀瑾似是无法忍受他的愚蠢,显得很不耐,“是,迟早的事。”
“为什么呢?”
“我说过了,因为白家——”
“这很重要吗,先生?”李瑜轻声说,“我不明白,这难道比起您的婚姻而言还要重要吗?”
“婚姻算什么值钱东西?”常怀瑾揉了揉眉心,“你不要再天真了,难道我要为你放弃这次联姻的机会吗?”他很好笑地看着对面不谙世事的男孩。
“可是我也总要结婚的,先生。”李瑜用一种奇异的平静说出这句话来,他毫不回避常怀瑾对他的鄙夷,似乎在这个男人眼里李瑜的婚姻是一种连钱都值不了的东西。
“你要和谁结婚?”常怀瑾质问他,嘲笑他,“跟你的学长吗?李瑜,你要被骗到哪种程度才能长大一点。”
“还是说你在威胁我?”常怀瑾的脖子上绷出一根青筋,让李瑜错觉他如果执意要走会被拴在荆馆一辈子都逃不出去。
“我没有,先生。”他攥紧了手,背上已经汗湿了,李瑜按耐着心脏的闷响,知道自己与常怀瑾已经走到了悬崖边缘,并且做好了摔死的准备。
常怀瑾那双黑得骇人的眼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他,“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为了满足你幼稚的愿望做出了很多让步,李瑜,你算什么东西?”
李瑜被他的每一个字剜出血来,却不肯认输般坐得笔直。
“先生,”他再次闭上了眼睛,掩饰自己几乎要恳求出声的语调,“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做这番对话呢?”
“你的意思是我舍不得你?”常怀瑾嗤笑出声,他已经被李瑜身上不可转移的固执完全惹怒了,这个男孩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用那些特权想要证明自己非他不可吗?这未免太可笑——
“我只是没操够你而已。”
他拾捡起去年雪夜关于李瑜最原始的答案,以为一切都没有更改。
李瑜出神地看他,带着主卧被褥被他躺暖的温度,拧动后咖啡机尽职流淌的香馨,以及每一次奔向玄关的踢踏脚步声,出神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带着这个冬天有关自己因为爱而为常怀瑾奉献的一切,目睹它们最终要被糟蹋成什么东西。
李瑜点点头,像是终于认命。
他对常怀瑾说,“这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男人敛去凶恶的神色,以为这是李瑜的最后一次抽骨蜕皮——
“让你的游戏见鬼去吧,常怀瑾。”
他似乎比他还要凶狠,表情却苍白得宛如一个死人,宣告他的天堂或是地狱之门将通向哪里,
“我要去找我的爱情了,再见。”


李瑜拖着为数不多的行李离开了荆馆,深深呼吸着春日自由的空气,聆听长风呼啸而过时心口发出的绵长的呜咽。
留常怀瑾一人永不停歇地追逐金钱与权力,终于靠着对爱的贬低失去了生命中唯一的慰藉,从此漂泊在黄金的沼地里死来活去。

陶姨回家时并未马上注意到李瑜不在,也没有察觉常怀瑾回了一趟家,看到餐厅挂在椅背上的小鲤鱼时小小地吃了一惊,然后微笑着把鱼从塑料袋里解了出来,“别急别急,在碗里呆一会儿,等会儿就把你搁鱼缸啊。”她先进厨房放了手里的菜篮,然后才把全身洁白的小鲤鱼倒进宽敞的五米鱼缸中,“诶,进去喽。”
下午便忙于其他家务,并且在晚上上楼唤李瑜时终于发觉他并不长住的卧室被整理一新,书桌上放了个小本子,写着诸多家务事项的标注,占得最多的是希宝的养育办法,陶姨哎呀一声不知所措地拿着本子下楼,迎面看到发着零星酒气的常怀瑾面无表情地立在玄关,直直地看着鱼缸中漂浮的白色尸体。
黑身红尾的斗鱼一瞬不瞬地看了他一眼,便像以往一样回身游走了,晃荡的却不仅是硕大的扇形鱼尾,还有一片红得动魄惊心的血迹。
那股凝望终于消失了,它的预言已经如期实现。
白色鸢尾腐败在无害春季
珍珠自裁成粉末 逃离绞碾它的贝壳
夜航船失去起点 永恒沉没在无名之境
它把它吃得彻底
接下来呢?
常怀瑾淡漠地看着这一切,稍微引颈,意识到这或许才是所谓的即将降临的命运。
雪白墙壁曾诚实投影——
衔尾蛇一尸两命。
第37章 
李瑜下了公交,刚好是从前他常常从银色超跑开门下车的路口,他没做太多停顿,只目送笨重的公交在寒风中缓缓驶去,就回身往校门走了。
两个室友都还没来,他整理好自己的行李,把寝室认真打扫了一遍,下午陈鑫和汪启明陆续进了门,嚷着要请他吃饭,李瑜笑着说好,一行人又定在了元旦那天吃火锅的地方。
到了火锅店他才觉出饿来,空涩的胃在热气蓬勃的餐桌旁像一团虚虚凹陷下去的冷空气,钝得他有些疼,让他想起自己这天除了早上陪常怀瑾吃的三明治什么都没咽。
陈鑫端着碟子下了十来卷羊肉,嘴上也不停,“寒假过得好么,打工的地方伙食行不行?”
“还行,你过得怎么样?海南好玩吗。”他笑,陈鑫于是开了话头叽叽喳喳说自己在三亚的见闻,汪启明在旁边损他,怪李瑜提旅游让这人得瑟,陈鑫便把汪启明下的虾滑给捞了干净。
汪启明诶了两声,到底也没当真,又要李瑜别傻愣着,“吃肉,干嘛呢。”
他才反应过来拾起筷子,陈鑫看他没睡醒一样捞了两片青菜,也没说什么,给他碗里搁了两片羊肉。
他今天早晨还在和常怀瑾一起吃饭吗?
打工的地方。
李瑜恍了恍神,觉得这指代非常合理,他可还拿了一笔不菲的工资,好几万呢,而似乎已经是上个世纪老掉牙的回忆了,或者更像错觉。
“怎么了?”陈鑫控制着语调,他见李瑜的面色并不太好,比平常安静的样子又添了些不健康的白,“你……没被拖欠工资什么的吧?”
“没。”他把脑海里的思绪阻隔住,一并抵挡那股虚厚的伤感和油然而生的想要嘲讽自己的冲动,这两者互为因果,没完没了。别想了。
他笑笑看向两位操着老妈子心的室友,“就是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一下就开学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他被剥削得瘦得脸都尖了,还替他打听了今年的奖学金政策,他们关系倒紧,一个个都很真心地彼此照应着,又属李瑜性子静生活比较困难,总是很照顾他,也不避着这些话。
两个涉世未深的男孩用自己二十年来积累的为数不多的办法照顾宿舍同伴,很笨拙,很别扭,但同样很真诚,也十分有用。
李瑜在火锅的热气中被蒸腾得发了些汗,全身的肌肉好像才终于有些松动——他在此之前都没意识到自己是紧绷着的。
他笑眯眯地应话,夹锅里的肉。
鲜嫩的羊肉裹在红油里,什么也没蘸,膻味和辣味在齿间随着肉咀嚼时独有的黏糯感滋裂在牙床上,又随着一次比一次碎烂的咬合渐渐淡去,而体会到肉本身的生味,他把它吞了下去,顺着食道坠进泛着酸水的胃里。
陈鑫和汪启明真不会别的,关心的话说了两句自己都觉得酸,于是一个劲给他夹肉,李瑜吞了大半羊肉卷和肥牛,实在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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