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枝闹》第27章


一曲《幽兰》和毕,箫音未停。
细细听来,吹的是一曲《高山流水》。
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子之心而与吾心同。
刘义真,他在告诉我——
若失知己,破琴绝弦,终身不操。
他一遍又一遍地吹这支曲子,直到体力不济,箫声已经断断续续,几不成调。然而,整个建康宫的夜晚都在暗喝,为他美妙的箫音惊叹、沉醉。
满天的繁星渐渐将月子的光华掩盖,照得满目的绿菜苗上似铺了一层碎银子,映得闻绣宫也温馨烂漫。
这一晚,建康宫未眠。
我站在梨树下,仲怔不语。
啼玉坐在藤椅上,将头轻轻埋在我的臂弯,轻轻问:“小姐,你可曾想过你爱的究竟是谁?”
我爱的,究竟是谁?我可曾想过?
嗬。怎么会没有想过,只不过一直以来,都在规避罢了。
我总是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好争的。若不归我,求而不得;若归于我,逃也逃不掉。
于是总是被动接受。
若不是刘义隆将我劫出宫中一回,我怕永远只是那个偏执自弃,自以为看透世事荒芜的徐红枝。若不是刘义真一路不断言行宽慰,我怕已经失却生活方向,沦为一具行尸走肉。还有拓跋焘,若没有他来穿插一笔,我的生命何其黯淡无光。
他们于我,均是生命的恩赐,亦是短暂似流萤的恩赐。
我知道他们都已经流去了,去而不返。
我会怀念。怀念那些流去的种种,它们均已化为一群一群蝴蝶。
虽然我早已明白了,世上的生命大半朝生暮死,而蝴蝶也是朝生暮死的东西。可我依旧为那些斑斓的色彩目眩神迷,觉得生命所有的神秘和极美,都已经在蜕变中彰显了全部答案。
许多彩色的蝴蝶在我身边飞去又飞来——就这样,我决定要一年又一年地活下去。我要在这里静静等,等待下一批幼小的蛹,等待它们破壳而出。
我非不爱,是不能爱,也不敢爱。
我若爱,必将倾尽全部。
然我已经是不完整的,亦是不自由的。
我只是感激他们。
你不要怨我不作判断和回应,亦不要怨我太过淡漠。
我拥有的感情就这样多,而我已经把所有的感情,倾囊分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一段的时候,想起读过的一本很好的书——
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
依稀记得有一段他说,【我不知道树为什么要委屈地活着,我知道实在活不下去了,树就会死掉,再不发出一片叶子。树是一场朝天刮的风。风刮到头,是一场风的空。】
先前有一个老先生开讲座,讲到最后以一首诗结束。
他念得声情并茂:
【寄言全盛红颜子,须怜半死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他念完后用那样的眼神望着台下的我们,说,你看我今日满脸皱纹,可我也年轻过。
后来台下便有不少人哭了。
这一章中有段关于流去若蝴蝶的陈述,是借用了三毛《蝴蝶的颜色》一文。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实在是很喜欢,而且真正是我想表达的东西。当初看的时候,也曾读得泪如雨下。
红枝的性格,可以说是我的一个消极面的极致。
我大概从小就不是一个积极的人,相信随遇而安,相信知天乐命。
然而我应当会比红枝幸运得多。
这篇文越写越累了,然我更加珍惜它。
31
31、【三一】 南国有佳人 。。。 
我记得很清楚,我第一次见到长姐是在七岁。她是那样美好的一个女孩子;叫我不自觉就想讨好。
那时我喜欢坐在小西厢院子里的梨树桠上;一坐一整天,东瞧瞧西看看。我虽然小;也知道爬得越高便看得越远的道理。
那一天,我看见了长姐。
她穿着漂亮的衣服,梳着漂亮的辫子,静静坐在司空府的后院里抚琴,身后是一树火红的枫叶。那是一个秋天;梨树的叶子已经落得七七八八,我回头看看自己的身后;是光秃秃的几根老枝。我头一回感受到自卑。
我很难过。我慢慢地自树上滑下来;跑进屋里对娘亲说,我要学琴。
那之后我曾千百次地幻想过,有一天能与长姐并肩坐着,弹奏同一支曲子。我甚至想好了曲目,便是我头一次见到长姐时她唱的——《南国有佳人》。
可惜的是,她从一开始就对我怀有敌意。
一晃十年,我与长姐都已长大。
六月初,宜都王妃袁齐妫来访闻绣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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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绣宫。瑞脑销金。
袁氏穿一件烟色罗裙,低低挽了个髻,垂目坐在客座上。我不知道她来干什么,索性闲闲翻一本《淮南子》。啼玉干脆避而不见,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过了半晌,袁氏终于开口,低低叫我“姐姐”。我“恩”了一声,并未放下书卷。
她有些尴尬,道:“齐妫早就想拜访姐姐,顺道看一看义妹。”
我才想起她与刘义隆结了夫妻,啼玉在关系上便与她亲近起来。心里总有些不舒服,我反道:“齐妫妹妹客气了,往后还要托赖你多多照顾啼玉。”
她笑了几声,头低得愈发厉害。
我觉得有些没趣,遂放下书卷,主动问她:“妹妹在建康住的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
我又问她:“夫妻可和睦?”
“王爷体贴细致,顶好不过。”
我想了想,觉得差不多该问的都问了,便又执起《淮南子》继续翻阅。她许是没料到我这样的动作,一时进退两难,又干坐了有一盏茶时间。
她还不走,我却有些犯困了。只觉得眼前每个字都成了双,我索性支着头打瞌睡,正要入梦,却被一声尖叫惊醒。
惊叫的是袁氏的婢女,我见她满面惊惶。再瞧袁氏,她的罗裙上竟是一片殷红。
袁氏满面苍白,浑身发抖。我忙唤人,吩咐去请太医,又把她扶到榻上。
太医在内室给袁氏切脉诊断。
我在外室等候,未过多久,刘义隆也赶了过来,身后跟着前去传讯的息爱。
他们二人显是一路疾行,息爱累得大汗淋漓,刘义隆也已经微微气喘。他面有焦色,也顾不得同我打招呼,便大步迈进了内室。
里头传来“嘤嘤”的哭声,夹杂着刘义隆的温言安慰。
我与息爱均默,气氛有些僵持。袁氏是那般柔情似水的女子,想来很少有男子不被融化。那片殷红,显然不是葵水……
太医终于出来,只道“万幸”,称袁氏险些小产。
险些小产,那便是——袁氏有孕了。
我虽刚才就预料到这个,却还是心中“咯噔”。想去年在滑台时,刘义隆还用胡子扎我,那样的一个毛小子,如今竟要做父亲了。
我迈入内室,见刘义隆坐在榻边,面朝袁氏,看不清神色。袁氏苍白的脸上则浮起了两抹红晕,无限娇羞。
我道:“恭喜宜都王。”
刘义隆正握着袁氏的手,听见我说话身形一滞,手上亦一松。待回头看我时,却是神色如常,只道:“内子给淑妃添麻烦了。”他与袁氏的手再度握紧,竟是十指相扣。
我低头默然。
袁氏的婢女却抢道:“王爷,您可需给王妃做主,方才太医说,王妃身体康健,这胎象才一个多月,稳固得很。若不是有什么内情,才不会无缘无故遭这番险!”
“要儿,休得冲撞淑妃娘娘。”袁氏道:“是我自己不小心,都有了身孕也不晓得,叫王爷和淑妃白白担心。”她说地纤柔无力,言语间是为我开脱,语气中却带着几丝委屈。
刘义隆忙好言相慰。
袁氏唯唯诺诺,本来就双目红肿,似强忍着泪水。少顷终于抽泣起来,哭得梨花带雨。她也不说什么,就是眼泪不停。这般的娇弱模样,可不叫男子心疼?
我心中犹疑:袁氏今日来得蹊跷,眼下看来,竟是故意挑起事端么?
刘义隆安慰不成,只得道:“召太医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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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察王妃脉象,判定滑胎之险乃是外因所致。方才下官在外室坐了片刻,觉得淑妃娘娘宫中燃的香,有些问题……”太医停下话端,抬首去瞧刘义隆,似不敢再讲。
我道:“有什么问题?还请太医明示。”
他却仍旧不开口。
刘义隆眉头微拧,道:“讲。”
“这闻绣宫中燃的是茉莉香片,本来无害,可是当中却掺了一味麝香。”
我心中冷笑:麝香?闻绣宫中何时燃过麝香?
刘义隆道:“你可确定?”
“下官不敢妄言。”
“王爷,淑妃姐姐想来不是故意,是齐妫疏忽大意了,王爷千万不要怪罪于她。”袁氏闻言忙帮我求情,偏又作出一副颤抖模样,神色惊慌。
我定定望着刘义隆,一语不发。
他亦望着我,脸上似闪过几丝了然和愧疚。然沉眸片刻,他终究问道:“今日是谁点的香?”如此一来,已将责任与我撇清。
我却道:“婢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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