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歌》第2章


辛苦了,拿去喝茶。哟,这才几天不见,刘老弟越发的英俊了。”正寒喧着,忽见驿丞从里面往外走,便含笑道:“孙大人,别来无恙?”
那姓孙的驿丞见了他,笑着走过来:“这不是黄老板吗?您老当益壮,还这么结实哪!”
黄仲远一努嘴,身后的心腹已将小匣子捧了过来。其中一个要掀匣子,黄仲远笑骂,“小兔崽子没一点儿眼色,这是掀盖子的地方吗?”
“东西不忙着看,我也不怕你跑了不回来。”孙驿丞迎住黄仲往里走,“不过这一回有个规矩,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不能动。”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黄仲远笑道,“却不知谁这么大面子,把我的生意抢走了?”
“黄老板走南闯北的人怎么忽然不懂规矩了,祸从口出,有些事可是问不得的。”孙驿丞看着黄仲远微笑,神色间颇为神秘。
贩卖奴隶,尢以孩子最值钱,黄仲远不死心,低声道:“孙大人最明白不过,这桩生意不好做,赚的是个辛苦钱。听说孙大人新纳了个小妾,我另加十两金子,算是给大人纳宠之喜的贺礼……”
这时已走进驿馆中,黄仲远看看左右无人,将心腹手里捧的小匣子打开,另从怀中取出十片金叶子放进去。
那是裕隆商会奉官命打制的金叶子,分大小片,大金叶每片二两,小金叶每片一两。一盒子纯金的叶子映着积雪熠熠闪光,耀人眼目。孙驿丞看了良久,苦笑一声将黄仲远加进去的金叶子捡出来仍放回黄仲远手里,拉他远远站开,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那些孩子是要送进帝都元明城去的,谁要这些孩子,要去干什么,谁也不知道,也不敢问。这事儿古怪着呢,别说是十两金子,你就是把千两黄金堆到这儿我也不敢接。这可是大机秘,我只说给你听,万万不能再传到第二个人耳中,保不准要惹来杀头之祸。”
黄仲远听他说得凝重,里面似是有大机关,不由得大吃一惊,不敢再往底下问,将那十片金叶子强塞进孙驿丞手里,陪笑道:“生意不在人情在。黄某送出去的东西绝无收回来的道理。”
话说到一半,远远传来呼喝声。“我去看一看,你是熟地头,先去我房中坐着。”孙驿丞交待了一句话急匆匆地赶过去。
黄仲远扫了两名心腹一眼,“小李去孙大人房中坐着,小赵跟我去看看。”
驿站由前后两进院子组成。进了驿站大门是一块极大的空地,往左是驿馆,供过往驿兵歇息,往右是牢室,供暂时关押囚犯。里面的一进院落是高级驿馆,铺设精致,招待来往官员及别国使节时使用。
黄仲远站在廊下远远望去,见一大群士兵形成一道人流正涌出大门去,人流中央传来稚嫩悲愤的呼喝声,口音竟然是黑森林里的犬戎人。黄仲远和犬戎人打过交道,听得出那孩子是在骂:“狗崽子!狗崽子!禽兽禽兽!”
眼看着人流涌到了外面,黄仲远略一沉吟,招呼小赵往外走。
两个犬戎孩子被围困在人流中央。年长的孩子约摸十二、三岁模样,眼光凶狠强悍,带着危险的野兽气息。他肮脏破烂的衣服上染满鲜血,手里提着一柄大洛武士的长刀,鲜血正沿着刀身凹槽往地上滴。他旁边的孩子只有七八岁,长着犬戎人特有的茶褐色眼睛和粟色卷曲头发,却不像一般犬戎孩子那样强悍,肌肤白皙,眼睛如两颗淡色琥珀,漂亮得跟个瓷人似的。小东西满眼是泪,抓着年长的犬戎孩子的衣服下摆,浑身都在发抖。
“杀了人还想跑啊,小兔崽子!”一个兵士吐了口痰,朝提刀的孩子扬了扬手里的刀。
那孩子推开抓着他衣摆的年幼孩子,面对一步步逼上来的高大洛人兵士站定,双脚前后斜着分开,两手一上一下地握住刀柄。黄仲远惊异地发现,那孩子用的竟然是最标准的持刀姿势。犬戎人身材大多不高,他还只是个孩子,身体远远没有发育,这柄大洛武士用的刀对他来说无疑是太长了,这个极端标准的握刀姿势也就不可避免地显得极端可笑。
“找死!”身材高大的兵士被激怒,大喝一声朝孩子肩头砍去。
那孩子如燕子般斜过身子,与兵士交错的刹那,手起刀落斩在对方大腿上。兵士惨叫一声滚落在雪地上,血箭冲上天空,又徐徐地洒落。
围在周围的兵士们顿时喧哗起来,七八个人一起围了上去。黄仲远心底发出一声冷笑,大洛的士兵们除了以多欺少以强凌弱还会些什么呢?他眼光一转,发现那个七八岁的犬戎孩子被挤到了人流外面,睁着彷徨无助的黑眼睛哭个不停。他心头微微一动,朝小赵挥挥手悄悄走过去。
看看没人注意,黄仲远一弯腰将孩子抱到一面酒幌子后面。孩子显然吓坏了,双手撑在这个陌生人肩头推拒,睁着大大的黑眼睛里盛满了惊恐。
“乖孩子,跟着我就能活下去,留在这里是要死的啊。”黄仲远学过犬戎语言,他柔声说,“做个选择吧,要死还是要活?”
孩子用柔细的哭音说:“姐姐死了,姐姐被哥哥杀死了,哥哥……哥哥在那里……我要姐姐,我要阿喀丽姐姐……姐姐死了,姐姐死了……”
黄仲远心里咯噔一声,却继续柔声安慰:“乖孩子,别哭别哭,我带你去找你的姐姐好不好?” 
孩子瞪着面前的陌生人,他亲眼看见那些洛人撕掉阿喀丽姐姐的衣服,哥哥大吼一声扑上去,夺过洛人的刀刺进阿喀丽姐姐的胸口。很多的血从阿喀丽姐姐洁白的胸口流出来,那么那么的红,战场上,很多人们都是这样死掉的,他不明白这个陌生人要怎么带他去找阿喀丽姐姐,迟疑着,他问:“能找得到吗?”
“当然能。”黄仲远轻轻一笑,“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宝音……”
“宝音是个好孩子啊。”黄仲远微笑着,使了个眼色,小赵连忙解下披风罩在孩子头上。黄仲远将孩子交到小赵手里,用大洛的语言低声交待:“立刻带他出城,南郊七八里外有个塌了一半的破屋,在那里等我。”
小赵坐上马车飞快地去了,黄仲远若无其事地回去看热闹。多年在凶险中磨练出的敏感使他觉察到异样的东西,越过嘈杂叫嚣的人群望去,远远看见驿站门前站了一名模样俊秀的年轻人。那人穿着一件翻羊皮领子的皮袍,腰间束了条寸宽质地奇特的腰带,腰间左侧挂一条流苏嵌玉宝饰,右侧悬一柄弯月形佩刀,正是路上遇到的那名单掌托起差点摔倒的马匹的年轻人。
年轻人身材修长,面对长街很随意地站着。孙驿丞一脸谄媚笑,正仰望着年轻人的脸解释着什么。年轻人神色淡定,漫不经心地听着,眼光从人群中央抽开,轻飘飘地朝黄仲远站的地方看过来。这轻飘飘的凝视却仿佛有千钧之重,黄仲远深经凶险,也不由得生出惧意来。他心里一片雪亮:刚才他做的一切都没逃得出那年轻人的眼睛。那些孩子是帝都元明城要的,谁要的?要去干什么?动了元明城里要的东西是什么后果?黄仲远心惊胆颤地望着年轻人,全身僵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年轻人并没有揭穿他。他随即转开了眼睛,仿佛那一眼不过是为了告诉黄仲远:我看见你做的事了。
黄仲远心里微微一松,转身朝平安客栈走去。他刚才见财起意,混水摸鱼,这时才真的觉出后怕来。冷汗从毛孔中轰的一下子涌出来,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响,方才那大祸临头的感觉令他此时仍感到不寒而栗。
一片洁白的雪花从天空飘下来,落到那孩子身下汇聚起的血泊中。
天色阴沉,铅云浊重,被踩脏的雪更显得沉黯了,血色却更加鲜明。那个犬戎孩子俯卧在雪地上一动也不动,身子底下那汪血的面积在不断扩大,仿佛蘸饱了朱砂的笔头重重按在雪白宣麻纸上的墨迹。
“打死了么?”
“谁知道呢,翻过来瞧瞧。”
兵士伸出一只脚拨动地上犬戎孩子的脑袋。那孩子身子忽的一震,挣扎着爬起来,手背在染满鲜血的脸上抹了两把,猛地睁开眼睛,用兵士们听不懂的犬戎语言大骂起来。不知谁轻轻推了一把,那孩子猛地向后倒去。
兵士们狂笑起来。有人一脚朝那孩子心窝踩去,然而一只手托住了沾满雪渣子与污血的牛皮烂靴。那是一只劲瘦的手,一看就是惯于掌管一切的手。手的主人是个年轻人,模样俊秀,淡定的形容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仪。有些眼光的人已避到一旁,偏那踩人的家伙不懂眉眼高低,喝道:“大爷的事儿也敢管,活腻歪了!”
姓孙的驿丞小跑着赶过来,汗都出来了,陪笑道:“韩大人,别污了您的手。”一转脸瞪住刚才说话的兵士,喝道:“小兔崽子,瞎了你的狗眼,御门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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