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师灭祖》第8章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来,几点零星的白盘旋而下落入草间,定睛一看原是杏花,微风阵阵,飘飘洒洒愈发密集,不多时细小花瓣铺洒一地,遮住满地青色,阳春三月恰如银装素裹。
杏花如雪。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美丽得令人心醉。
这样的心境下,忽然若有所悟。
具体悟出的内容是这样的:我那来去匆匆的师父的原话是不用剑的不一定不是剑法,反之用剑的自然是剑法而不用剑的有可能也是剑法,那么无论用与不用,所用何物,皆在心中而无需留于形迹,所谓剑不在手自在心中,心中有剑而手中无剑,手中无剑而心中有剑,亦或高手中的高手达到的手中心中皆有剑之境界,无为有处有还无。
你握或是不握,剑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突如其来的火花一下子炸通堵塞的思维,嘁哩喀喳畅通无阻。然后我惊喜地发现……还是不懂。
世上的很多事就是这么赤裸裸的无奈,明明想得清清楚楚,却永远做不到明明白白,这场思辨对于眼下的卡壳的一招有什么帮助?该卡的还是卡,该没有天分还是没有天分。正式练武的第一天,我遗憾地发现自己穷其一生都无法成为一个高手。倘若天赋是位绝代佳人遗世而独立,我便是只猥琐的蟾蜍卑微而绝望。遥遥相望,却非唾手可得。一事无成将成为我一生的写照,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将又得到一个完美的注释。
没有希翼,没有奇迹。
“你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
吓一大跳,本能地反驳:“我没有发呆!”
来人困惑地注视我,放佛在说明明见你蹲地上画圈圈用的着那么嘴硬么。
看着这位几乎没有交谈过的大师兄,虽然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面容,上扬的嘴角总是散发着温暖和煦,可没心情就是没心情:“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不是两个人吗?”他颇为不解地。
最讨厌别人明知故问貌似无辜扮猪吃老虎了,眼皮也懒得抬。
“快到中午,用过午饭再练罢。”
说是明知故问呵,明明偷窥我憋不出招式的倒霉样子有一会儿了,还执着地非听我亲口说出来自己是笨蛋:“走开!”
“这样一直想,到天黑也想不出什么。”他又弯了弯嘴角。
走开啊!
作为一个自尊心异常旺盛的笨蛋,我呲牙咧嘴地对伪善者表示敌意。他恍若未见,继续叨叨什么保重身体学武靠悟之类的废话,叨得我心头火起,老娘没悟吗?悟了也还无济于事嘛,不禁无语望天,脚上加劲溜之大吉,免得被他感怀至死。跑出几步,身后仍是那恼人的声音,这厮居然跟上来了,甩都甩不掉!
“你听我说——”他欲意拉我。
忍无可忍骤然挥出一剑,觉得不过瘾,一连数下,心知这几招花拳绣腿显然伤不到习武多年之人,见他被逼退,收剑喝道:“别再管我的闲事啦!”
他突然凝视我,面有诧色。
生气或者失落都是正常的反应,如此严肃却不免令我停步,正不知所为何来,只听他道:“你方才那几剑……”
那几剑怎么了?
刹那醒悟,那几剑不恰恰是苦思冥想不出的剑式?神啊,难道我刚才突然又一次悟了?再度回忆,神啊又记不起一丝一毫。为什么呐,还没衰老就开始间歇性失忆?
“我虽不练剑,却知这几招行云流水,威力不小,若猜得不错,明天师父该教你后招和变化了。”他赞不绝口:“其实你很有天分,小师妹。”
差点儿激动地叫一声大师兄,否则我们就能上演一部花园版笑傲江湖了。
看着被我们击落的点点杏花迎风飘舞,欲哭无泪:“可是,现在仿佛又忘了……”
我尽职尽责的大师兄原地思考片刻,颇有把握地道:“不妨事,依我看你同子洛相反,他是独自练习时勇猛异常,与人对决却施展不出威力,你则偏要与人对决真刀真枪,一个独练反而连招式都忘了。”
“那不是很贱?”明明一个人瞎练没什么危险,非得吃饱撑的跟人玩真格的,最后阎王问你怎么死的都答不上来。
“什么?”
“没什么。”我喃喃道:“不知明天是否过得了师父那关。”
第10章 第 10 章 绿叶成荫春尽也
没想到根本无需过关,把关的人仿佛忘了这回事儿。
他独立花雨中,任凭花瓣打在肩头,不为所动:“今天不学招式,只看花。”
于是就呆呆地和他看花。
但是站久了腿会麻,腰也发酸,虽然有些武功底子,可经不住大太阳晒着肚子饿着,一时一刻地捱到中午,连口水也没喝,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哇?早已无心看花,望着泥土心中一阵焦虑又一阵空白。
“你只用了一天。”他忽道。
“你怎么知道我学会了?”活动麻软的小腿,肚里冷哼,想必是多管闲事的大师兄向你禀报的吧。
“别这么揣度你大师兄,有人笑里藏刀有人绵里藏针,他却是我见过最称得上表里如一的人,今后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你要信他。”
出了会儿神,我笑问:“看来他之前也通过你的种种考验咯?”
“我不喜欢这个词,有时我们对人说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其实最不信任的恰恰也是那个人。真正的信任不需要考验,需要考验也不必强说信任。”
“你最喜欢用这些云里雾里的东西绕来绕去了。”
我师父无声地翻了一个白眼,继续方才的话题:“看你的神情便知你已然掌握,今天预留出的答疑解惑完全没有必要,你很优秀,所以现在可以不做任何事,今天属于你。”
我很优秀?
这个暂且不谈,获得一天清闲的奖励却是没有料到,欢呼雀跃一下,发现这一天明显已过了一半:“可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赏花也是种休息。”他一指近处与远方:“观柳、看水、包括发呆都是放松的方式,你得抓紧不学武的间隙休息,就像出剑时集中所有的力量攻击。不懂静,焉知动。”
其实他仍是在教我,只是换了种方式。
包括大师兄于然,不动声色地引导我或诱发我的潜力。
突然发现生命中无比珍贵的“良师益友”一下子都占全了,所谓失去什么无形中也会得到什么,一来一去的许多难以言说的感触,就叫做人生况味罢?
不知不觉中荼靡花残,这个春天留恋重重又依依不舍地走了。
整个日暖风轻的时节我都和子洛在对招中度过,我需要真实的对手刺激剑式,而他需要与人对决培养杀气,交流之下当即一拍即合,变成长期搭档共同进步。
花褪残红青杏小,一练就是月余,此地地处南北交界,春日特别短,暖春转眼即逝,我的学剑过程也渐渐不是那么毫无起色。学武日深,慢慢发现自己虽然不是天才,勉强却也能够跟上师父那跳跃的思维,原先他所示范的招式我需要一天时间消化,不知不觉变成半天,再后来片刻功夫,近日他当时示范,当时便能看出其中关窍照葫芦画瓢。这个进步令我欣喜异常,并如实反映在脸上。
也不知有意戳穿,还是不忍见我的白痴样子,师父在某日教学完毕后颇为内疚地告诉我,其实不是我的领悟能力得到明显提高,而是招式明显简单了,原因是他始终存在一个由繁入简传授武功到底何种效果的困惑,本着对武学的严肃客观态度,刚开始的招式蓄意挑选较为复杂的,没想到我居然学会了,由此难度日减,造成我的智力突飞猛进的假象。
我淡定地表示很绝望。
即便如此他还是每日一招,教完即走,剩下的时间由我自己支配。
不禁向子洛诉苦这不称职的恩师,他于是告诉我一件更绝望的事儿:“从前我和大师兄三天都见不着师父一次。”
“那不是把你们耽误了?”
“书都在那里,自己学呀。”他懒懒地舒展筋骨,结束一天的对练:“你爹在任上时难道有空教你读书写字么?”
“自然……没有。”
“那便是了,自愿和被迫,又是哪一个收效甚丰?”他平躺在草地上,以书遮面挡住阳光,悠然道。
倒抽一口冷气:“老奸巨猾。”
不过很好,自由时间自由发挥,除了习武还有旁的事可以做,以免若干年后变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武痴,说实话眼下虽是预备长年习武,内心深处还是无法认同自己变成武人的事实。譬如子洛酷爱书画,剩余的时间和精力一并扔了进去,现下也算略有小成。改天我也该培养点儿别的爱好,最好高雅些,有诗意有内涵些。
“二师兄……”我语调轻缓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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