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白鹭》第144章

直到把早饭吐了个干净，他才抬起头，两只眼睛里全是血红的颜色，他愣愣地靠坐在墙边，整个人都感觉虚浮得不行，心脏像是正在被往外掏似的一阵一阵地痛，痛得他快要窒息。
萧一白死了。
陆湛空白的大脑里想不出太多的信息，他只意识到了这最致命的一点。
他觉得眼睛生疼生疼的，一股酸涩冲上来，胸腔紧紧地抽动了许久，他终于抱着头，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哭喊，然后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不住地流着泪。
那个眉眼清冷，神情淡漠的少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的星星，熄灭了。
邱桐昨天跟陆湛说好了今天来送他去机场，跟他道个别。
他开着车提早来了陆湛家，敲门敲了半天，却没人来开门。
他以为陆湛还没醒，于是去了隔壁楼，找陆湛的保姆拿了钥匙。
邱桐打开门，客厅里放着行李箱，却不见陆湛的人。
“陆湛？陆湛？”邱桐叫了几声。
没人回答，邱桐走上楼，听见卫生间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
好像是哭声。
可是邱桐却无法形容那种声音，就好像是有人被掐住了脖子，硬是从嗓子里压出来一点声音，压抑至极，揪心至极。
他飞快地上了楼梯，跑到卫生间门口。
他看见陆湛坐在地上，抱着头，身子一抖一抖的，那种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邱桐半跪在陆湛身前，抓着他的肩膀：“陆湛？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哪里不舒服？”
他问了好几声，陆湛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不肯抬起头，嗓子里仍是那种难以形容的声音。
邱桐怕陆湛真出了什么事，他几乎是硬生生地将陆湛的头抬起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痛苦的表情，陆湛的双眼血红，死死地皱着眉，眼睛里是滚滚落下的泪，他的嘴一张一合的，上颚在狠狠地发抖。
“怎么了？！你告诉我！”邱桐抓着陆湛的脖子，“你说话！”
“他……他……”陆湛喘着气发出一个音节。
“谁？他怎么了？”
“萧……萧……萧一白……”陆湛断断续续地说了这几个字。
他像是突然被这个名字点醒，怔了一怔，然后痛苦的哭声终于彻底冲破喉咙，声嘶力竭地响起来。
“他死了……”陆湛哭着，“他死了……”
邱桐愣着，许久之后才问道：“你说你男朋友……死了？”
陆湛伸手捂住脸，无数的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他的声音颤抖地发着哑：“萧一白啊……”
陆湛忘了自己是怎么去机场的，忘了自己是怎么上飞机的，他只记得邱桐在临走前抱着他，让他千万要好好回家。陆予和黎井给他打了很多电话，他一个也没接，只给他们发了信息，说自己上飞机了。
十几个小时的路程，陆湛一直没有闭眼，大概是在得知消息的那瞬间流了太多泪，他现在已经哭不出来了，只是呆呆地睁着眼。
他不敢闭上眼，因为一闭眼，他的脑海里全部都是萧一白的样子。
他笑的样子，说话时的样子，穿白大褂的样子，做菜的样子，开车的样子……那么清晰，清晰到像是刻在陆湛的脑子里，哪怕三年没见，却一点都没有褪色。
可是陆湛再也见不到他了。
无论哪个样子，陆湛再也看不到了。
这三年，陆湛是靠着萧一白活过来的，他已经计划好了回国之后要怎样和萧一白重新开始，怎样让陆岩成认同他们的关系，怎样将他们的生活往梦想中的方向继续走下去。
可是一瞬间，所有的希望轰然倒塌，留给陆湛的，只有这样一个残酷到不能置信的消息。
即将可以伸手触碰到的人，突然就消失了，并且永远不会再出现。
是我害死他的，陆湛在飞机上这样想。如果那年他没有冲动，就不会出国，就不会和萧一白分开，萧一白也不会去索马里，更不会因此遇难。
陆湛睁着血红的双眼，看着机舱外蒙白的云气，天边是隐约的晨曦霞光，像地狱的冥火，烧尽了陆湛和萧一白之间所有的过往，错失的时光，以及永恒的未来。
这个世界上又有人消失了，他是我最爱的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陆湛近乎麻木地出了机场，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只是低着头跟着人群漫无目的地向前，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
直到他感觉有人拉了自己一把，一抬头，陆予喘着气的脸出现在眼前。
“哥……”陆湛开口，声音沙哑。
陆予快认不出陆湛来了，他知道陆湛在国外心里煎熬，不会好过，但是他没想到陆湛不仅瘦了很多，在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过程之后，他的眼睛里几乎全是红色，整个人透着灰蒙蒙的死气。
陆予太明白陆湛此刻的心情，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伸手抱住陆湛，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不难受，哥。”陆湛睁着眼看着机场里人流涌动，眼睛里一点光亮也没有，“没感觉了，痛得没感觉了……”
“我们回家吧，回家休息一下。”
“回家？”
陆湛的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想起他和萧一白住的那套房子，他好久没回去了。
他挣开陆予的怀抱，眼睛好像找到了焦距：“你带我回景丽水悦好不好？我之前住在那里，我……”
陆予蹙着眉伸手抱住陆湛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里很久没有人住了，陆湛。”
陆湛怔了一下，眼睛又渐渐地失了神：“那我回哪儿去呢……”
“回军区大院，或者去我家，好不好？”
“帮我找个酒店吧，哥。”陆湛轻轻地说，“我特别累，谁也不想见。”
148。
陆湛静静地坐在酒店的床边，陆予跟服务生叮嘱晚点记得送晚饭上来，然后他关上门，拉过椅子坐在陆湛对面。
知道萧一白遇难的消息，他和黎井都很难过，黎井当时几乎是发着抖问他：“陆湛以后怎么办？”
“我不知道。”陆予捂着眼睛，眉头紧紧蹙着，“怎么会这样……”
陆予看着陆湛安静而沉默的脸，从他下飞机到现在，陆予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除了神色苍白了点，他看起来异常平静。
越是平静，陆予越是觉得不安。
他太了解自己弟弟是怎样的一个人了，从小到大，陆湛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开心就笑，难过就掉眼泪，而不会像此刻这样，听闻了这种消息，却只是近乎麻木地坐着。
陆予轻轻开口：“陆湛，别憋着好不好？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既然回来了，有什么事我都陪着你。”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哥。”陆湛疲惫地垂着眼，“我好累，想休息一下。”
陆予不忍心再逼他，他压着心里的痛楚，摸了摸陆湛的头：“好，那你先睡一会儿，晚点厨房会送吃的上来，你记得吃一点，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嗯。”
陆湛躺在床上，却只是睁着眼睛看着上方。
陆予替他把被子盖上，看着陆湛满是血丝的双眼，他大概明白了陆湛在飞机上一定也是这样的状态，完全得不到休息。
陆予伸手按在陆湛的眼睛上，声音里满是疼惜：“闭上眼睡一会儿吧，哥哥求你了，你这样会崩溃的。”
陆湛的睫毛在陆予的手心里轻轻颤动了几下，他慢慢地说：“我知道了，哥，你走吧，我会好好休息的。”
陆予关了灯，轻轻关上房门。
酒店大厅里站着黎井，周越，张燃和莫子易。
“陆湛怎么样？”黎井问陆予。
“不多说话，也不哭，躺在床上都不肯闭眼睛。”陆予叹了口气，“安静得不像话，我怕他会憋坏。”
“萧医生……真的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