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仁》第47章


左乐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和出门前相比简直是焕然一新,那双总是没有焦点的眼睛有了细微光亮,想必是经历了很愉悦的事,便放下心来对他说:“我腿麻了,你抱我回去吧。”
“这样吧,我去喊祝清晏过来,他应该还没睡熟。”左融一下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摸着下巴戏谑地说。
左乐蹭的一下站起来,语速飞快地说:“你这一来我突然就好了,你可真是华佗再世!我去睡了,晚安!”说完冲进了卧室。
看着小茶桌上两个用过的茶杯,左融轻轻勾了勾嘴角,在心里说:“祝清晏,我就要成功了,你也要加油啊!”
过去的一年里,有人相遇,有人分离,有人重逢,有人失去。
新的一年就这样开始了,在这个十年的最后,还有许多故事正在酝酿。有缘无分的,早晚要别过。命中注定的,终究会爱上。
一场大雪过后,北京城变了个样儿。
紫禁城里的景儿自然是一绝,不必说那红墙黄瓦雕梁画柱,不起眼儿的角落里那暗香浮动,便惹来罗浮一梦。
这六百年里,昏君也好,明君也罢,都在这座美不胜收的牢里数年华。
一夜又一夜,皇上自斟自饮。坐拥这天下之大,却终究是画地为牢。南下时带回的姑娘,桂花开了一茬便死于非命。朕的了了心意,敌不过江山社稷。
只是这城里最盛的雪景,她还没看一眼。
白玉石阶冰冷,暖帐中的美人听着风雪等天明。
人们都说这儿阴气重,白日里游人如织,夜晚就落了清净。且留给这几百年间为情所困的故人,兑现当年共赏雪景的约定。
左融是喜欢雪的,许是性格原因,他总觉得自己属于这天寒地冻的冬季。
一个人在故宫慢慢踱步,欣赏这番与平日里大不相同的景色,有人用□□短炮记录,他却只想到看眼里。
在这一年来最冷的一天,孔霏承回到了父母家。
有些事情总要面对,想要拥有一个极好的爱人,便要下定决心拔出身上的利刃,才能放心去拥抱他,不让他也跟着受伤。
姥姥和姥爷前些年都因病去世,其他的亲戚之间也疏于走动,只有在春节的时候,一家三口才会一起出现在爷爷家。
而在国外这几年,春节没有假期,因此也没办法回来过年,想来倒的确是很久没回过这个家了。
现在刚刚晚上8点多,家里竟然罕见的亮着灯。孔霏承在书房里找到了正在练习书法的父亲,上次见面还是爷爷打不通他的电话,于是打到自己这里来,去学校给他传话的时候还遇到了左融。
孔闻星听到动静猛地抬起头,格外生分的父子俩四目相接,一个惊讶,一个尴尬。
“霏承,你怎么回来了?”孔教授搁下毛笔。
“有些事,想找您聊聊,方便吗?”孔霏承说得小心翼翼。对于父母和这个家,他总是又期待又害怕。
“当然方便,去客厅吧,我泡点茶。”对于这个孩子,孔闻星其实有很多愧疚,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点。
“之前的学生送来的大红袍,尝尝。”孔闻星热衷茶道,器具一应俱全,他十分熟练地把茶泡好,将一只小茶盅推过去。
可惜孔霏承并不懂得品茶,他只记得家里的绿茶罐子上被左融贴了便签,告诉他胃不好的话尽量少喝。
“很香。”这是他唯一的感受。
“说说看,有什么事?”孔闻星放下茶杯坐好。
孔霏承打了几天的腹稿,事到临头却还是有些难以开口。
“爸,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他缓缓说出第一句。
“这不是好事吗,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孔闻星一下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但毕竟是亲骨肉,听到这样的话不至于漠不关心。
“他……是个男人。”孔霏承紧咬着牙关,一向优秀的表情管理也不起作用了,一点笑容都挤不出来,甚至还有些扭曲。
孔闻星的瞳孔震颤了一下,旋即恢复了神色。他放下茶杯说:“现在是21世纪了,我和你妈妈都不是食古不化的人,接受了这么多高等教育,不至于连这都接受不了,你大可不必担心家里的问题。”
“爸,书架上的皮箱里有一本您的日记,我……不小心看到过……”孔霏承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说出了这个带给他十几年噩梦的秘密。
孔闻星顿时心神大乱。他从没想到过那本藏起来聊以□□的日记,竟会被儿子看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几分钟,平日里谈笑风生的孔教授才终于艰难开口。
“你知道的,我和你母亲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是一早就定好的姻缘。但很可惜,我们从来不相爱。”他喝了一口茶,开始讲年轻时的荒唐事。
这倒是孔霏承从没想过的,在他看来,父母原本非常相爱,后来的感情不和完全是因为那个男人。却没成想,现实竟然是这样。
“那时候我23岁,在剑桥读书,遇到了日记里那个人。他是当地名门的小绅士,和我同班,我们很要好。我本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直到有一天,他用中文对我说了‘我爱你’。
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会在异国他乡爱上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那一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爱上了一个人。
第二年我毕业回国,我们横跨了亚欧大陆,靠书信保持着联系。哪怕隔着距离和时差,我也一如既往地爱他。
但是两个月以后,他来信说自己订婚了,对象是约克郡的一位淑女。
后来我就和你母亲按照家里的指示,订婚,结婚。
我们两个是自愿结婚的,我有永生难忘的人,而她醉心科研,根本无意谈情说爱。因此她允许我出去寻欢作乐,我也不需要她相夫教子,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不让家里人多说闲话而已。
但这段婚姻最大的错误就是我们妥协,然后生下了你。你母亲还没出月子就回了研究所,而我,从来就没做好为人父的准备。
这些年来,我只是一股脑地把该学该会东西都的塞给你,从来没履行过管教的义务。我对任何一个学生,都比对你和蔼。
因为你是我向封建思想妥协的产物,是我一生的污点。”
孔霏承嘴唇发抖,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不被宠爱的孩子,却没想到在父母眼里,自己竟然是这样污秽不堪。
这样直白的厌恶从亲生父亲嘴里说出来,对于谁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孔闻星知道自己很残忍,但还是继续说下去,“几年以后,当我终于从那段感情的打击中走出来时,才发现自己做了那么多混账事。你明明那么无辜,却成了我失败人生的牺牲品。
但想要挽回的时候似乎已经晚了,你看起来很抗拒我,甚至是害怕我。有时候我都搞不清,你和我,到底谁更孤独。”
陈年往事说完,他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像是终于把郁积了二十多年的污浊都排了出去。
“这些话不是为了伤害你,而是想让你明白,我们这个家从一开始就是建在刀刃上的。错的不是那个英国男人,更不是你。而是错误的观念和人们的偏见,是明明不相爱却向现实妥协了的你母亲和我。
我明白你的顾虑是什么,我们家已经是这样了,无法改变。但你一定要知道,无论是婚姻还是家庭,最大的不幸都来源于没有爱。所以遇到心爱之人,便不要瞻前顾后。”
这一番话说完,孔闻星才终于真正平静下来。
孔霏承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中久久不能平复。
他没有想到,原来父母从不曾相爱,一直以来的梦魇不过是误解,而那个总是对自己严厉的父亲竟也想要试图挽回关系。
这么多年了,他们始终在互相折磨。
一时间,父子两人进入了从未有过的状态,从之前的敌对、冷漠,到现在竟然有了化冰的迹象。
孔霏承把父亲的话在脑海里来来回回过了好几遍,才终于回到了现实。这一瞬间,他有些感谢这个男人,虽然亏欠了自己这么多年,但现在,也是他为自己抛开了所有顾虑,让自己终于有勇气摘下面具,用真实的自我面对左融。
“爸,我恨你。”他轻飘飘地说出了这句话。在心里压了二十几年,一下子说出来倒觉得有些淡然了。
孔闻星早就知道这件事,但听到孩子亲口说出来,神色还是不免有些痛苦,于是低下头说:“这个世界上,你最有资格恨我。”
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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