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第26章

“嘻，漂亮的好孩子！”周瑜伏在赵云怀内，爽朗而笑。
笑声飞出了车厢。
驾马的骑手心弦一荡，不自禁的就要扭头偷瞧。
诸葛亮右手半举，用羽扇挡住了骑手之脸，道：“兄台听我一句，不该看的，勿看。”
骑手道：“难道我看上一眼，周瑜大人会降罪于我？”
诸葛亮捋须笑道：“周瑜大人襟怀广阔，倒是不会责怪兄台。我担心的是，兄台你自招折磨！呵，我正是害怕心猿意马、饱受折磨，所以主动将车厢留给了他们两人。”
骑手搔了搔后脑，赧然道：“诸葛大人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马车是送周瑜去吴宫的。到了吴宫宫门，周瑜迳自下车。
“送赵将军和诸葛大人到客馆。”周瑜嘱咐骑手道。
骑手礼道：“遵令！”
周瑜朝赵云微微一笑，转身走进吴宫。
离开赵云怀抱的他，果然英姿秀拔，步伐清劲稳健。
乌发红衣，阴灰天地间绝无仅有的亮彩，何其鲜艳夺目，又何其迷幻不实……
赵云望着他背影，目送他走远。
车轮滚动了起来。
赵云独坐车中，低头浅叹一气。
手也空空，心也空空，这样孤单寂寞的滋味，赵云真不喜欢。
诸葛亮钻入车厢，笑道：“怎了？才刚分别，子龙就在思念美周郎了？”
赵云道：“如果公瑾能一直与我一起，那该多好。”
诸葛亮道：“子龙，做人要知足，知足者常乐。”
赵云又叹了口气，小声呢喃：“我对公瑾……或许永远也是贪心的了……”
忽闻诸葛亮说道：“子龙，这次你须好生的谢谢我！”
赵云一愣：“啊？”
诸葛亮拂扇道：“若非得我相助，你如何在美周郎家中过夜？”
赵云先不致谢，而是好奇的问道：“孔明先生，公瑾那局棋是否很难？你苦思冥想了一夜，今晨犹未破解？”
诸葛亮指了指自己眼睛，道：“你看我眼肿么？”
赵云摇头。
诸葛亮呵呵笑道：“是了，其实我并没熬夜钻研棋局。你们走后不久，我就请小厮为我安排了间客房，我睡到卯时起床，再回到大堂等你们。”
赵云愈发好奇：“孔明先生不是酷爱博弈的吗？你不想破解公瑾的棋局？”
诸葛亮道：“美周郎给我的乃是一局死棋，神仙也破解不了。我有那白费力气的工夫，不如借他家的高床暖枕睡个好觉。”
赵云诧讶道：“那是一局死棋？”
诸葛亮颔首，庄严的道：“的确是死棋，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赵云困惑迷茫，问道：“孔明先生早知那是死棋，却为何不与公瑾说呢？”
诸葛亮扇了两扇子轻风，道：“我若说了，这棋不就不用破了吗？”
赵云道：“是啊。”
诸葛亮道：“我若不用破解棋局，是不是就得带着你回客馆？”
赵云道：“是啊。”
诸葛亮摸了把额头，道：“我若带着你回客馆，你又如何能在美周郎府中过夜？”
“哦！”赵云恍然大悟，差点从座上跳起，失声笑道：“我赵子龙确实应感谢孔明先生！”言罢，双手抱拳，深施一礼。
诸葛亮甚感欣慰，道：“你总算明白过来了，孺子可教也。”顿了顿，续道：“美周郎用心良苦啊，故意给我一局死棋，给你一个留宿的理由。不过呢，这也多亏我诸葛孔明通情达理、重情重义。”
赵云眼中蓦的闪现一丝愁色，道：“可如此一来，我便要连累孔明先生也受主公责罚了！”
诸葛亮若无其事的道：“子龙放心，主公不会责罚咱俩的。”
正如诸葛亮所料，两人回到客馆时，刘备脸上情状祥和，笑眯眯的与他们道：“回来啦。”
但关羽张飞的脸孔就不怎么好看了。愤、恨、愠、恼、臭，诸般俱呈，更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们还记得回来啊？！”关羽森然的道，“子龙，周瑜家比咱这儿好多了是吧？”
他话中带刺，嘴边挂着的笑，比刀锋锐利十倍。
诸葛亮一脸从容的插言道：“云长你误会了。此次原是我沉湎棋局，以致忘记时辰。”
关羽冷冷的道：“军师聪明过人，竟也着了周瑜的道儿？”
诸葛亮道：“话不能这么说。我本就喜好下棋。”
关羽讥讽道：“军师这‘顺水人情’，做得真不赖啊！”
赵云弯腰鞠躬，一字字、不急不慢的说道：“子龙彻夜未归，害主公与两位大人操心。子龙自知犯错，甘受处置。”
他这般坦荡淡定的态度，令关羽张飞吃了一惊。
诸葛亮眉心稍蹙：“这傻小子，瞎领什么罪……”
关羽道：“子龙，你似乎很是无怨无悔啊！”
赵云站直身，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是，我无怨无悔。”
诸葛亮窃笑道：“遇着那等好事，子龙还能有什么怨、什么悔？视死也如归了！”
这句话不巧被张飞听了去。张飞当即一改怒容，兴致勃勃的问道：“啥好事？子龙老弟遇着啥好事了？”
赵云两腮刷的生红，脑袋一垂，手指窸窸窣窣扯起衣角。
张飞追问：“快说呀子龙老弟！啥好事呀！”
赵云极是尴尬，半晌抬不了头、开不得口，背心密密的渗出一层薄汗。
他与周瑜的甜蜜缠绵，怎可大庭广众的直承而出？
刘备关羽全身不自在，喉咙又干又涩，偏偏那张飞愣是不通窍，仍在一个劲的问。
关羽“吭”的咳嗽一嗓子，道：“三弟你收口罢！这种事，你叫子龙如何启齿！”
张飞瞪大了眼：“这种事？哪种事？”
“这……唉！”关羽无语可道！
刘备呵呵一笑，劝张飞道：“三弟，风花雪月之事，你就不必刨根究底了……”话一脱口，他立知失言。
赵云把脑袋垂得更低。
张飞茅塞顿开，大呼道：“原来如此！”猛抓住赵云一臂，道：“子龙老弟，准是风骚男人勾引了你吧！”
赵云愕然，轩伟的身躯微晃了两晃。
他脑中不由自主的忆起昨夜情景，想到了周瑜那一触即落的衣衫。
“公瑾……勾引我么……”他暗暗的问道。
答案却已在他心里。
“漂亮的好孩子”太过忠厚老实，“美丽的好孩子”只得略施小计。
唯有真正可爱之人，才能那么浑然天成、那么无懈可击的使用这些绝顶可爱的“小计”！
赵云越想越兴奋，旁若无人的笑道：“我……我根本不需要公瑾‘勾引’！”
张飞叫道：“哎呀，俺的天！子龙老弟，你怎的……”
不待他问完，刘备马上拨转话茬，道：“军师，子龙，寡人给周瑜的礼物，他可收下了？”
诸葛亮持扇一揖，道：“臣不负主公所望。”
刘备喜悦的道：“那他可会松手南郡？”
诸葛亮道：“臣与主公担保，孙权很快就会把南郡借于我国。”
赵云道：“公瑾是个倔强的人，他虽收了主公的礼物，但在割借南郡一事上，一定犹会据理力争。”
张飞嚷道：“甚么据理力争？道理分明站在俺们这边！”
诸葛亮轻轻一笑，道：“借不借南郡，但由吴王孙权自个儿拿主意。而今日的孙权更愿多听子敬兄的进言，局势对我国有利。”
关羽道：“军师不要忘了，周瑜有舍命护驾之功！”
诸葛亮道：“昨天的孙权，也许尚会顾念周瑜护驾之功，但那已是昨天。”
张飞糊涂了，道：“难道他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吗？呵呵，真奇异！”
诸葛亮笑道：“这一夜发生了许多事情，不是么？”问话同时，双眼向赵云瞟得一瞟，目光深邃莫测。
赵云心中打了个突儿。
隔不多久，即有一名亲兵跑进大厅，报道：“大王，鲁肃大人捎来一封信函！”
刘备接了信，拆封展纸，细细阅览。俄而，放声大笑，道：“军师料事如神啊！孙权今早廷议，真个决定割借南郡！大好，大好啊！”
诸葛亮双手一拱，道：“恭喜主公。”
关羽张飞笑逐颜开，吩咐亲兵取酒取器，欲痛饮三百大杯、以示庆贺。
客馆里一下子热闹非凡，仿佛蜀国方赢了一场硬仗，众人情绪高昂、激越难名。
便于此时，诸葛亮往四周环顾了番。
赵云已经不在客馆。
第八章，联姻
春雨，细绵得有如佳人青丝。
春风，柔和得有如爱人亲吻。
赵云衣衫湿透，头脸也湿淋淋的，但他仍在风雨中放腿狂奔。
他似乎并不觉得风凉雨潮。
也许他真把细雨当作了周瑜的青丝、把柔风当作了周瑜的亲吻。
他跑得比骏马还快，浑身散发出的生气亦比骏马更雄健。
路人皆疑：“这人莫是疯了？”
打着油伞的少女粉靥微红，直想移过伞去为他遮雨。
可他实在跑得太快！
他这般着急，却是要去哪里？
“周瑜大人早已离开王宫了，是否直接回府，恕在下不知、无以相告。”
吴宫的守卫这样说道。
赵云着了慌，心里不停念着：“公瑾……公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