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第6章

这一笑，满堂如霞烛辉黯然失色。
刘备以为周瑜是在对他笑，大喜过望，手一哆嗦，半杯黄酒溅到了衣袖上。
孙权霍然宣道：“亡兄在世时常言，公瑾绝才，天下无双。我孙吴山河，万少不了公瑾！”
周瑜神光迷离，默默抿了口酒水。
宴后，侍者领刘备入住客馆。孙权留周瑜议事，又连夜传召了鲁肃。
到了客馆，侍者辞去，刘备问诸葛亮道：“依军师估计，我等借南郡一事能成吗？”
诸葛亮道：“有八成胜算。”
刘备眼睛一亮：“胜算这么大？！”他简直不敢相信。
诸葛亮笑道：“的确，请主公相信孔明的判断。”
刘备道：“寡人不是不相信军师。寡人只担心那周瑜从中阻挠，左右孙权决策。”
诸葛亮道：“臣以前也担心这点。但经过今晚饮宴，孔明可以肯定的告诉主公，孙权对周瑜，已有防范。”
刘备讶道：“他防范周瑜做什么？莫非他不再器重周瑜了？没道理啊！”
诸葛亮笑道：“孙权怎可能不器重周瑜？相反，他恰是太器重周瑜，所以才防范周瑜。”
刘备越听越糊涂。
诸葛亮问道：“主公可留意过孙权的眼神？”
刘备道：“那双蓝眼睛，寡人可不敢盯着研究。”
诸葛亮道：“孙权看周瑜与子龙时的眼神，与看我等时，迥然不同。而且他今晚为何无缘无故的提及孙策？他说那句话，无非是要声明周瑜乃是孙家的人。向谁声明？当然不是向主公与孔明，也不是向云长与益德。”
刘备皱了皱眉，道：“军师的意思是，孙权那句话旨在警醒周瑜，他很介怀周瑜与子龙相好？”
诸葛亮道：“正是。因之，只要事关我国，周瑜给他的任何劝谏建议，他皆会谨慎防范。”
刘备呵呵笑道：“孙权这就有失大家风度了！臣下之情感私交，君上何须多涉？况周瑜和子龙一样，都是忠义之臣。”
诸葛亮摇着羽扇，意味深长的道：“谁都有自私的时候啊。”
夜凉，月朗，稀星两三颗。
花木萋萋寂寂。
花间有亭，风声落落，人影寂寞。
卧坐阑干，背倚漆柱，青丝轻拂若雾。
笛音远，远于苍天之涯、沧海之角，空灵飘渺，清扬幽婉。
曲有误，周郎顾。周郎之曲，谁来顾？
迷眸含倦，朦朦胧胧，浮云迢递。
浮云可能从天降？
能。
周瑜放下玉笛，润泽的嘴唇微微张着，半开半合的美眸，一点一点透出了光彩，璀璨如晶。
“子龙？”他梦呓般的唤了一声。
赵云红着腮帮子，道：“我……我打扰你吹笛了……”
周瑜款款一笑：“子龙每次都能循着笛音找到我，我很高兴。”
赵云脱口道：“即便没有笛音相引，子龙也能找到公瑾！”
这是信心，亦是决心。
周瑜头一低，笑得愈是柔媚，道：“对，你总是可以找到我。”
赵云蓦然想到白日之事，脸上红晕蔓延到了耳根。
周瑜问道：“你没与刘备他们去客馆吗？”
赵云道：“我本已到了客馆，但又回来了……”
周瑜“嘻嘻”笑出了声，道：“子龙很惦记我，是不是？”
赵云脸胀得就要爆裂，点头承认：“是。”
周瑜又道：“你准是用我教你的轻功翻了宫墙吧，你不怕守卫发现、把你当成刺客吗？”
赵云道：“我是有些怕，怕连累主公受到吴王责难。但我还是来了。”这句话说完，他人已箭步抢到了阑干边，纵臂一搂，将周瑜拥入怀中。
周瑜双手搭着赵云肩膀，皓白的腮颊，嫣然沁红。
“公瑾有不开心的事？”赵云温和的询问，这是他从周瑜笛音中感觉到的。
周瑜伏在他胸口，静静的不接话。
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憋着闷气，不声不响。
端雅清高的周瑜，傲瞰群伦的周瑜，竟也会委屈，竟也会使性！世间几人知晓？
只有赵云一人知晓。
周瑜的柔软、周瑜的苦弱，只会呈现于赵云一人眼前。因为周瑜喜欢被赵云怜爱，只喜欢被赵云怜爱。
赵云抚摸着周瑜长发，双唇贴近他耳廓，小声道：“怎么了，公瑾？”他的鼻息比春风更温暖，语音比春水更温情。
周瑜双唇翕动，道：“刘备向主公借南郡，我反对，主公却不知为何不甚乐意。”
赵云一只手犹然抚摸着周瑜长发，另一只手更紧的揽住他柔软的腰。
周瑜问道：“子龙，我反对借南郡给刘备，你不生我的气？”
赵云微笑，道：“我不想这些军国大事影响你我之情。”
周瑜抬头望着他，一双美眸明亮若辰星，迷人若辰星。
赵云凝视着周瑜双眼，缓缓的道：“无论主公能否取得南郡，子龙对公瑾的心意，绝不改变。”
周瑜笑了，很甜很美的笑了。
赵云身上，永远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永远没有计术谋划。他是一个漂亮的好孩子，如他目光一样的纯真明净。
他的爱也是纯净的。纯净坚定，全心全意。
“无论发生何事，公瑾对子龙的心意，也绝不改变。”周瑜稍稍起身，香润甜蜜的双唇，软软的吻着赵云之口。
未经许可，擅居别国宫中，与法不合。赵云知礼守法之人，岂会妄意逾制？
但周瑜偎依在他怀里，他又如何走得了？
他不能走，也不愿走。他不能留下周瑜孤身一人，更不愿离开这缠绵醉甜的幽香。
周瑜勾着他颈，渐是睡着。他双臂搂着周瑜身子，慢慢的，亦进入了梦乡。
两人在亭中合抱而眠，直到清晨，天微亮，一只小手朝赵云后背“啪”的一拍。
赵云惕然惊觉，急睁两眼，却见一白衣小姑娘，亭亭玉立的站在他身旁。
“小乔姑娘！”赵云冲口道，“你……你怎会在此？”
小乔蛾眉一挑，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怎不与刘备一块儿呆在客馆？”
赵云脸上唰的飞红。
小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周瑜，冷笑道：“赵将军好胆识啊！在我东吴王宫里，也敢窃玉偷香！”
赵云胸口“突突突”跳个不住，又尴尬又窘迫，但搂着周瑜的双臂并不放松。
一缕轻柔柔的笑声蓦的响起，道：“小乔，赵将军乃正直之人，怎可能在王宫重地做出非礼之事？”原是周瑜朦朦醒转。
小乔双手叉腰，道：“他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儿，又抱着周瑜大人你，显见得没做好事！”
周瑜莞尔，赵云脸已胀得通红。
忽听一个人语温婉的道：“妹妹，你不是说赵将军很老实的么，老实人道会做坏事？”
话音甫落，一名红衣蓝裙的女子施施然走进亭里，后头跟着四个小姑娘，正是小乔带来王宫的那四个小姐妹。
这红衣蓝裙的女子也是个小姑娘，生得纤小娇媚，大大的眼睛，樱桃般的小嘴，面貌与小乔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小乔是圆脸蛾眉，她是瓜子脸、柳叶眉。她的笑容不及小乔俏皮活泼，却非常恬静，非常淳淑。
她称呼小乔为“妹妹”，难道她是大乔？
她确然就是大乔。
小乔很“小”，大乔其实也不“大”。
只听小乔道：“姐姐看到啦？不管我怎么欺侮他，他也不还口，他真的很老实呢！”
大乔道：“这次就算你没看走眼。”双目将赵云仔细打量了一番，道：“赵将军气概不俗，远胜传闻十倍。”
“大当家说得一点儿不错！”小蓝小翠她们嘻嘻哈哈的附和。
周瑜望着赵云淡淡一笑，赵云也赧然的笑了笑。
小乔拉起大乔之手，道：“姐姐不会反对了吧？赵将军是个好男儿啊！”
大乔叹了口气，道：“在我心里，天下最好的男儿永远都是孙策大人。”
小乔蛾眉蹙动，道：“姐姐的心思我明白，我也永远都觉得周瑜大人是天下最好的男儿。但情爱之事只讲两情相悦，本不由他人作主，亦不由你我执拗。我只希望姐姐不要因为伯符哥哥而棒打鸳鸯。”
大乔笑着捏了捏妹妹鼻尖，道：“我岂是蛮不讲理之人？你放心，我不反对他们。”
小乔展颜道：“姐姐深明大义，真太好了！”
赵云耳闻二乔对话，对小乔感激不已。而转念一想：“我毕竟抢了她夫君。”心底又愧疚不已。
是时，远处传来一人喊声，道：“嫂子，小乔姐，你们在哪儿啊？”
二乔听见这喊声，均是悚然，周瑜身子一晃，霍的离了赵云怀抱。赵云懵懵懂懂，不晓发生何状。
小乔当即从袖子里摸出三个骰子，道：“快快！”小青会意，将手里拿着的一只陶碗放到亭中的石桌上。大乔拽着赵云周瑜站至桌边，让两人与小姑娘们簇在一处。
不一会儿，亭外假山后蹿出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女，道：“原来你们在这儿啊！”
少女身材窈窕，杏靥桃腮，容貌甚美。她左鬓别着一朵海棠簪花，杏红的裙子上牡丹争艳。
她虽对二乔呼嫂唤姐，个子却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