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佳木》第12章


雒棠黯然道:“难道我对你,就那么轻率么?”
殷无寒道:“这与轻率无关,以后若还能见你,我们该是什么样,你应该很清楚。”
语毕他决然远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雒棠独立于天地之间,终于……又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那人难道不是一样的孤独么,两个孤独的人在一起,有什么过错?
他从地上拿起承影和白瓷的小药瓶,这把剑因为殷无寒的到来而不显陌生,而且还似有他的气味,雒棠的睫垂下,抱剑在怀,心口堵成一片凌乱的痛楚。
他再无睡意,走到潭边大石上枯坐了半夜,天明将明未明之际,又有一个人影远远在谷口出现。
雒棠跳起来屏住了呼吸,瞻望了几眼,才确定不是殷无寒,你做什么梦呢?他暗骂自己异想天开。
那个人没有殷无寒高大,而且走路的时候蹒跚摇晃,似乎走了好久,才靠近雒棠一点点。
雒棠终于看清,那是单儿。
单儿是又为他送食物和药来了么?可是,他的样子很奇怪。
雒棠的心猛然一沉,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什么,不顾一切冲上前去!野草在他身边扫过,划拉着他的长袍,到了两人接近的地方,随风伏动的蒿草一下子埋没两人的身影!
一身血污的单儿支持不住,瘫倒在了雒棠怀中!
他的眼也是充血充泪的,双手努力伸向他,气若游丝:“师……师父……”
雒棠立即封住他身上大穴以防血液继续流失,一手按住他胸口,催些真气输到他体内。他猜测到了,猜测到可能突降的横祸。
尽管他不愿意去相信。
可是世上有的事情,顺其自然无法回避,有的人心,永远也改变不了!
最简单的事实,往往就会被盲目的感情所蒙蔽。
雒棠刚刚被炙烤煎熬过的心,一下子又狠狠坠入冰天雪窟!
可最终,他还是咬着牙问:“易伯伯……还活着么?”
单儿缓缓摇头,他软绵无力的身体只剩下伤痛的抽动,所以他一摇头,抽动得越发厉害,像是抽搐的肌肉牵引着他的脑袋。
“师……师父……说你……你……”伤太重了,话还没说完单儿就呛出一大口血,昏厥过去。
雒棠……你会后悔的。
你真的会后悔……
雒棠也不知道他到底后悔不后悔,因为他内心被掏空的麻木,已不允许他去细想昨晚还欣喜若狂的美梦。
任谁也没有办法在尸骨未寒的亲族之前,还回想前一夜与所恋之人的缱绻缠绵,而且这个人正是痛下杀手的恶人。
他只是无法明白,殷无寒来玉屏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为了找到他的踪迹,然后顺手解决易廷师门上下。
还是说,他根本就是处心积虑,找出他父亲当年没有荡尽的余党,铲除玄门易家最后的威胁。
单儿昨日午后入深山采药,入夜时分才归来,归来之时,在途中遭遇截杀。
那些人可能不知道他也是易廷的弟子,只是偶然过路目睹行凶的农人,因此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他身上多砍几刀。他在血泊中爬向易廷的草堂,不知多艰难才顺着土阶爬到门口,身后拖着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又不知醒了昏去,又在昏迷中惊醒,用了多久才找到的雒棠。
他在漫长的生死之间苦苦挣扎之时,谷中两个男人的纠缠正热烈似火,难解难分。
易廷灰暗僵硬的脸上,表情停留在临死的前一刻,扭曲和不甘。他的每一条皱纹都折射出命运与岁月的无情,是对雒棠无声而最尖锐的怨怼。
收殓了易廷和蝶儿他们的尸身,阳光已经透过郁郁古木毒辣地炙烤在易廷草堂的小院里,烤得雒棠脊背发烫。
单儿还没有苏醒过来。他失血过多,没有一两日恐怕还不能转醒。
雒棠拉上掩住易廷尸体的白布,他在想要不要等着单儿醒过来,看他的师尊最后一眼再下葬。
雒棠来此地短短数日,竟也没有用很长时间去陪伴这个几近偏执的老人,没能仔细端详与父亲当年情同莫逆的挚友的样子。没有尽到未尽的孝道。
深感悲哀的是,他也记不起父亲的样子了,父亲生前辗转四处,终日奔波,他与叶栾又是小妾的儿子,楚家遭难,他亦没能和活着的父亲见一面。
父亲,你要是活着,我怕是也不能从呢口中得知,我究竟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冰冷的泪水如同泉涌,顿倾满面。
深夜,枭阳宫。
东南小殿静雅如常。
东南小殿是殷无寒在枭阳宫的住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环绕着枭阳宫四个门主的院落。
他是名义上四门的统领,实际上的统领唯有一个——宫主苍衡。
此时,殷无寒的身体浸泡在宽大的暖意融融的浴池中,一动不动。
他每次外出回来都要沐浴清洗,多年来已成不变的习惯。
这一次,他在入浴之前屏退了侍从,只身进入隔住内外室的层层帷帘,再谨慎确认了周围数丈内都没有窥视的眼线,才徐徐宽衣解带。
他是害怕有人起了疑心。
沐浴将尽,殿外的侍从不失时机唤道:“殷公子,宫主召您去呢。”
隔了好一会儿,那侍从才听他在里面“嗯”了一声。每次沐浴到结尾,这是必然的召唤。
而他是失神了。他低下头,又看见身上零散分布的深红痕迹,如一朵朵绽开的红梅,醒目而暧昧,昭示他心内不安的源头。
他沾了水汽的修长手指按抚上肩胛的一处痕迹,久久地笑,那笑苦涩僵硬到过了头,连唇角都没有勾起。然后他从水中而出,一挥手,结实颀长的身躯上披上了一件浴袍。
他用软布擦拭着身体上的水渍,无意间擦过他胸前尚红肿敏感的突立,昨夜矛盾的癫狂犹如不堪的回忆,冲击混乱而来。
他这辈子做过的疯狂和变态的事情很多,惟在这种事上从来不放纵自己,堪称点到为止的君子。然而,那夜雒棠要他的好几次,他不仅不觉得是侵犯,反而是种忘我的发泄,越深入他身体深处,他越放浪形骸。不过仅此而已。事情终了,他又能立即恢复常态,收放自如。
不可能的事情,想再多依旧不可能。
枭阳宫的夜晚又静又长。
静是空空如也的寂静,长是似无天明的悠长,悠长的夜里,宫主苍衡都会走出他白天练功的暗室逡巡活动,像夜行的魅影。
他喜欢在夜间游戏,尤其喜欢和没有心机的人玩游戏。他的肱骨之臣殷无寒,他就从没有想过要和他玩乐,因为他绝不可能赢得了他,而且是永远赢不了,所以单方输赢的游戏会很没意思。
有输有赢,才是游戏的乐趣所在。
于是他命人带叶栾来和他玩。
掷骰子,行酒令,投壶蹴鞠射箭靶。今晚玩的是九连环。
稚子的游戏,他们玩的不亦乐乎,叶栾看着苍衡的手左右翻飞变来变去,圈圈一个个灵巧脱落,乐哈哈的笑个不停。
“宫主。”殷无寒喜怒不形于色,隔岸观火一样远远瞧他们乐成一团。
最后一个环也“啪嗒”一下脱离了,叶栾拍手称快,苍衡笑道:“你来玩玩,看看我们谁最快!”
叶栾点头,乖乖接过九连环。
苍衡笑眯眯看着他,转头对底下的殷无寒道:“无寒,你猜猜我们谁会比较快呢?”
殷无寒道:“定是小栾。”
苍衡假装不悦:“哈,你的答案真干脆!”
殷无寒道:“小栾经过多年试炼,身体的机制和反应远远超出常人,输了也不过是故意输给宫主,宫主再清楚不过了。”
苍衡十分的惬意舒心,大笑道:“无寒说得不错!不错!没有人能超过我们全心全力培养的小栾!他是最厉害的。”
叶栾蜷缩在苍衡长榻另一头,低着头自顾自摆弄手里的玩物,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苍衡愉悦道:“既然小栾已然功成,我也该放他出去让他好好玩一玩啦。”
殷无寒道:“此言有理,圈养太久的猛兽,是不适宜在太狭小的空间里生存的,宫主意在何处?”
苍衡慢条斯理道:“东边英山为六山之首,距枭阳宫亦最近,过去几年我们已掌握其门派八分内情,若行动可保万无一失。”他扭头向叶栾伸手道,“小栾,我带你去英山玩,好不好?”
叶栾粲然一笑,爬过去搂住了苍衡脖子,点头应是。
10、【十】
英山脚下。
方圆十里最大的酒馆莫过于这一家“鹤回”,鹤回在依傍英山的小镇上声名在外,行人如织时,鹤回酒馆内座无虚席,需得在门外空处多搭几个棚子,才能勉强应付得来。
这些赶往英山的人有前来与英山结盟相交的大小门派,有云游四海特地拜访的侠士,也有进香求平安的平头白丁。他们在鹤回住上一宿打点半日,就会一口气攀上险峻的英山。
英山派的长老和弟子倒不常来此,因为他们都是道人,门规严格,茹素吃斋。
故而鹤回是个五湖四海鱼龙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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