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人渣》第11章


雨已经停了,风还是挺大,刮得耳根子生痛生痛的。我有种被肆虐的快感,只希望这风能刮得再大些,最好能让肉体上的疼痛麻痹我的思维,让我不再痛苦着内心的恐惧和头脑的苍白。
我继续漫无目的地前行。路边的一个音像店里正在播放刘德华大叔的《回家真好》:“回家的感觉实在是真的太好……”想到自己有家不能回,我苦笑着,一不小心竟从眼眶里滑出几行眼泪。我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大哭了一场。放肆地哭过之后,总算心里好受了一些。考虑再三,我来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牛市长的电话。
牛市长的电话号码很吉祥,139后面的四位数是Y城的区号,区号后面的尾数是“9888”。这是一个“大款号”,是一民营企业家花了三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人民币投标来孝敬牛市长的。牛市长有三个手机,一个移动的,一个联通的,还有一个小灵通。三个手机号说出来都会让咱老百姓流口水,但是市长最喜欢的还是这个移动的号码,因为他的生日是9月8日,市长夫人的生日是8月8日,真是一气呵成妙到毫巅。我敢肯定送这个手机号给市长的民营企业家IQ一定不比爱因斯坦先生低到哪儿去,我也敢打赌他的企业一定是财源滚滚欣欣向荣蒸蒸日上。
牛市长终于从嘈杂的公用电话里听出是我的声音。我婆婆讨好新媳妇般小心地告诉他,我一大早被抢了,手机、钱包什么的都没了。牛市长稍微询问了一下我被抢的经过,责怪了一番我的不小心之后,告诉我他母亲的病情逐渐恶化了,可能还要在乡下待上几天,回来再给我打电话。我正想说我现在电话都没了,你怎么能联系到我啊,那边已经挂断了。我没有鼓起勇气再打过去。我知道即使再打过去也没有多大意义了。我没有道理要牛市长现在撇开他生命垂危的母亲,立马给我送白花花的银子过来。
牛市长这根最有希望的救命稻草断了之后,刹那之间我明白了什么叫“绝望”。绝望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感情,那会儿什么人格啊,尊严啊,伦理啊,爱情啊,理想啊,等等,都一钱不值了。那会儿要是谁给我开一张一万两万的支票,我真会给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开始忏悔自己所做的一切。我以前很少忏悔,不要说很少,压根儿就没有忏悔过。我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是不是有些好高骛远眼高手低了。以前的我,考虑问题可能是太天真至少是欠周详了。我总是习惯于生活在自己虚拟的世界里,幻想着自己的前途不可限量。然而,我的前途呢?
在我感到绝望的时候,感到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时候,头脑里突然灵光一闪,有个人的身影忽地跳了出来。这个人是我的一个堂表姐。说是堂表姐,那是因为我的母亲和她的母亲是堂姐妹。我母亲那个年龄层次的人,每个人都有好几个兄妹,不像现在一代单传,所以互相走得不是很近。不过在Y城,除了那个鼓动我去炒股害得我一蹶不振捉襟见肘的混蛋表哥之外,就数这个表姐最亲了。
已经是中午十二点,附近的一个中学已经放学。虽然教育部明文规定全国所有的中学寒假都不准补课,可是下面的学校总是阳奉阴违,课照补,费照收。据说家长们对补课和收补课费都还挺支持的。在中国,如果有哪个家长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考个好点的大学,那这家长要么是比尔·盖茨先生那样的天才,要么是张一一先生这样的混蛋。
早上在刘彪家吃的荷包蛋加面条,经过我的反复折腾早已经不知去向了。我决定还是先去表姐家蹭顿饭。
我在表姐住的小区前下了车,大摇大摆地走进路边的一个大商场,在一块很大的试衣镜前,用手指把头发打理整齐,在营业员诧异的眼神中狼狈地跑出商场,花了一块钱把皮鞋擦得锃亮。虽然口袋里只剩下十多块钱了,可是我觉得这一块钱花得很有意义。很多时候,人不仅仅是为一种物质活着,更是为一种精神活着。所以我在以后的岁月里遭遇到开着奔驰汽车招摇过市却没钱加油名片上有好几个公司“董事长”头衔的款爷时,竟是毫不惊讶。
我摁响了表姐家的门铃。门铃响了半天之后,一脸慵懒的表姐终于开门了。表姐看见是我,脸上盛开着笑容,说一一你来得正好,今天逛商场回迟了一些,你姐夫买了许多菜,正在弄午饭呢。
表姐夫正在厨房做菜,一脸幸福的表情。我向他道完“新年好”后,马上巧言令色地说又来麻烦您了,实在是嘴馋姐夫您的好厨艺,真是没有办法。表姐夫大为受用,忙说哪里哪 里,你先看会儿电视吧,姐夫今天让你看看真正的手艺。
表姐夫现在是Y城建工局的第一副局长,在他的单位里可谓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可是表姐夫在家里对表姐却是服服帖帖,什么做饭做菜洗衣洗碗的活儿全都给包了。这除了他出生在农村、表姐生长在城市而且又生得如花似玉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表姐有许多先进的管理方法。
譬如说刚结婚的那阵子,表姐和表姐夫协商好一个一三五做饭,一个二四六做饭,星期天就下馆子或者回岳母家蹭饭。表姐做的饭菜特难吃,表姐夫的厨艺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表姐虽然老是偷偷地跑到外面加餐却昧着良心大夸表姐夫的厨艺精湛,电视里的那个郑宝厨都没得比,刘仪伟当然就只有靠边站的份了。表姐夫大为受用,大男人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于是不断在这个专业上加强学习。除了买来一大堆有关厨艺的书籍参考之外,中央电视台每天刘仪伟还是谁弄的那个什么讲吃讲喝的栏目他每晚绝不轻易放过。有公款吃喝的时候,更是亲临一线给小费去请教宾馆的大厨招牌菜的做法。从此以后,表姐夫的厨艺是蒸蒸日上,小两口的感情是欣欣向荣。
我大大咧咧地在客厅肥大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下。虽然口袋里只有十多块钱,但我一向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对于表姐夫他们,我还是有些精神胜利法的。表姐夫这个副局一心想要扶正,而他这个副局大概也听到一些我张一一先生是牛市长面前大红人的风声,所以表姐夫一家对我一直都比较亲切。
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节目,一边别有用心地与表姐交谈。表姐礼节性地问了我家里人的好后,开始关心起我的前途来。我于是大夸海口说正在选择当中,已经有三家报社和一家电视台有意向邀我加盟了。
我蛮喜欢使用“加盟”这个词,好像觉得自己很是那么一回事儿。当表姐问我是哪三家报社和哪家电视台时,我赶忙说还没打定主意啦,牛市长早就说过要我去市政府经济研究室做秘书。这不,今天下午我正准备去西山县牛市长乡下的老家呢,他母亲奄奄一息住在西山县人民医院,我正准备买点礼品什么的过去,但是不知道带的钱够不够。
表姐昨晚上曾经听表姐夫说起牛市长的母亲住医院了,只是自己和牛市长不很熟,又不知道牛老太太住在哪个医院,正不知如何下手。这下子听我说得有板有眼,对我的话深信不疑,连忙问我还要不要钱,如果要钱只管开口说。我一边赞叹自己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无穷无尽,一边感叹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我借故上了一趟卫生间。蹲在马桶上我暗暗算计着,今天就先借个一万吧,反正表姐家有的是钱,等我渡过眼前的难关挣了钱马上还她。表姐家确实有钱。表姐夫在建工局当副局长这几年,表姐不失时机地做起了建材生意,很是发了几笔财。如果不是表姐夫还想当一任局长,表姐可能还不会歇手改行去玩房地产。
刘彪曾经在我面前不经意地提起过表姐夫的名字,说要是认识他就好了。我惊呼那不是我表姐夫吗,刘彪说是不是建工局的啊,我说是啊,还是副局呢,赶明儿可能马上就要扶正了。刘彪当时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一再要我出面去请表姐夫小两口吃饭什么的,我都没有答应他。其实,我答应了也没有用,我知道表姐夫一定不会去。在任何外人面前,表姐夫总是一个清正廉明不苟言笑的好官。
我一个人在马桶上其乐融融自我陶醉了许久,有一种豁然开朗柳暗花明的惬意。想一想自己还真是一个天才,这么容易就把燃眉之急给解决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我乐陶陶地从卫生间里出来,表姐却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不知怎的,这种眼神让我前所未有地感到害怕。
表姐脸色凝重地对我说:
“一一,你有没有在学校里赌博输钱然后跟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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