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连城》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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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倒比平日可爱了很多。
但桔子知道,他被人一剑穿心,还把内腑搅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池中的鱼正在争吃他的一段肠子。
无论他曾做过什么事,都不应该得到这么个结局。
更何况,他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情。
桔子凝视他沉睡般的容颜,双拳不自觉的握紧,握紧,指甲狠狠掐进手心里,她丝毫不觉得疼痛。
刘檎,刘檎,若是不能为你报仇雪恨,我枉来此趟转生为人!
谁个害你至此,我要他十倍百倍的偿还!
她直直瞪视着他,直到眼睛酸痛,眼前一片模糊。
她死死忍住想要落下的泪水。
不,不能在堂前落泪。
不能让人误会我们曾有过怎样的交情。
我是声名狼藉之人,不会有人相信你只是我的知交好友。
我们的交往清清白白,我也要让人看得明明白白!
她强自抑制住自己翻涌的泪意,过了半晌,方才平静下来,也不管众人跪了多久,她俯身棺前,凑近刘檎耳际,极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报仇!”
语声虽低,斩钉截铁,誓不可回。
似是听到她这句承诺,刘檎原本叠放在胸腹处的双手,忽然间松开,往两边身侧垂落。
桔子吓了一跳,目不转睛的瞧着他,几乎以为他还没死。又想不定是另一个灵魂入体,借他的躯壳复生……就算是那样,她也……仍旧会待他好好的,一如当初。
但是等了半晌,尸体还是一动不动,看来方才不过是双手僵硬,自动垂落罢了。
桔子很是失望,转目却瞧见他右手的姿势有点奇怪。她凝目良久,发现他右手拇指跟食指虚虚搭着,其余三指微曲,有点像佛家打坐时拈的法诀。按说要死的人哪里还会做这种手势,何况他只是右手做了,左手并没有。这么说来,这个手势也许就是他临死前留下的一点线索,一个提示。
桔子伸出手,想要掰开他捏着的手势,结果他的手指僵硬,那个手势已是凝固如石,再也掰不开了。她温暖的指尖触碰到他冰凉的手,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里升起。
但她并没多想下去,只是拾起他的衣袍,好好把身体两侧的手遮盖住。
你放心,我一定会……
“唉,公主的心意檎儿一定已领受到了,请公主节哀顺变罢。”一旁端坐的老者终于开口。
桔子点了下头:“老人家,谢谢你,我……唉……”
想要掩饰些什么,急忙返身离开,只余一声叹息,散在风里。
…………
“不是莲花法诀,也不是伽华诀……”
书房里,佛家典籍翻得哗哗直响,桔子从故纸堆中抬起头来,满目都是茫然。佛家法诀,都是要两指指尖捏合的,她在掰尸体的手时很清楚,刘檎的手指看似拈着法诀,其实两指间还留着空隙,没有真正捏在一起。
会不会是人死了,肌肉松懈,松了开来?
就算是那样,一个禅宗法诀表示什么意思?
如果原本就是这样的,那么又是什么意思?
桔子找了大半天,双手尘灰,满目酸涩,什么都没有发现。
想起刘檎那张苍白沉静的脸,她连饭也吃不下,草草喝了碗汤,推开案桌,走出书房在花园里打转。
都说人钻进死胡同的时候,做点别的事情,有助于开拓思路……她现在也就需要一些灵感。
信步走到荷塘。
夕阳西下,淡黄色的光线斜斜投在水面与叶梗上面,深秋的荷塘愈加显得败落。
桔子走进荷塘中央的亭子里坐下,望着一池衰荷发呆,老半天了,还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好像在想刘檎,又好像不是。
似乎有点伤心,却又捉摸不定。
如果那时候刘檎说要找什么的时候,自己及时阻止他就好了。
只是能阻止得来吗?
从来只有她听他的话,没有他听过她的。
按他的性子,他也绝不会逃避这样的挑衅。
她像针扎了屁股一样跳了起来。
慕容翎!
是慕容翎让他找那个东西,他多半是因之而丧命,女皇无论如何脱不了关系。
他说要把东西交给可靠的人,而且已经找到那个人了,所以女皇不能容忍他活下去。
忽然间她的心像要跳出腔子一般,刘檎说那个话的时候,他的手,在桌子底下,交给她一样东西。
那只小小的白玉老虎,现在正躺在桔子掌心。拙劣的手工,普通的料子,无论如何不是个稀罕东西,但却是刘檎临死前交给她的,就这一点来说,珍贵无比,天下无双。
桔子紧紧握着老虎纸镇,不时松开来看看,始终不能下定决心把它往地上摔。要是……这不过是一个纪念品呢?刘檎自知危在旦夕,所以给她这个临别纪念,要是她连这个也摔了,岂不是……她下不了决心。
闭目间似看见刘檎那张板得冰冷的脸,凉凉薄薄的笑:就知道你不是干大事的人!
桔子:……我从来就不是干大事的人好伐?不过为了你,说不定这回要挑战一下极限。
“公主?”有人喊她,声音清晰,离得很近。
桔子手一抖,掌心托着的纸镇便拿不住,脱手掉了下去,“啪”的一声在地上一摔几瓣。
“你……”桔子生气的回头瞪着擅自进来的人,却见竟然是章珩,气恼顿时好像被霜打了,再也升不起来。
章珩今天没有戴着他那顶幕离,身上倒还是穿着那件洗得半旧的白袍子,他垂头瞧着地上摔成几块的纸镇,漆黑深邃的眼里有种了然。
“请公主恕罪,珩先告辞了。”他行了一个礼,便要退走。
“站住!”桔子忍耐的说:“你这是做什么?明明找我有事,却什么都不说便要走。”
章珩眼睫低垂,在脸上落下两道扇形阴影。他低声道:“听说那位刘少卿不幸身亡,公主茶饭不思,珩与他也曾有一面之缘,故此特来看望……既然公主心情不佳,我这看来多此一举了。”
桔子被他说破,却又不想承认,勉强道:“我没有事,多谢你了。”却见章珩盯着地上摔碎的纸镇,神情有点……
她会过意来,“不关你的事,是我的手抖了,不是气恼了你。”
说着,她蹲下开始收拾那些破烂。章珩道声:“公主小心!”也蹲下来帮她收拾。
桔子见到唯一的纪念品也让自己摔没了,心里烦躁,随手乱摸便让碎片扎了,“哎哟”一声。
章珩道:“让我瞧瞧。”自然不过的拿过她手,从怀里摸出块手帕擦干净血,仔细瞧了回伤口,再把手帕撕下一条来给她包好,末端利落的打上一个结。
桔子有点发愣,自己跟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虽然上次背他逃命,比现在接触更近,但那时他还是很拘谨很害羞的……现在这么做,倒显得好像熟不拘礼似的。
章珩察觉她的视线有异,楞了楞,放开她手,目光移开,忽然道:“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墙角角的地方,有个绿豆般的团子,不过绿豆明明是绿色的,这个小团却是白的。
白玉老虎的眼瞳有一个比针孔大不了多少的小洞,如果不变换角度是看不出来的。这绿豆团子,是用薄如蝉翼的绢纱,用针尖一点点的从那小洞塞进去的。老虎的肚腹,有半个花生米大小的空隙,正好容下这个小团子。要不是摔个四分五裂,这个团子也不会滚出来。
果然是留下了玄机。
桔子手有点抖,用指甲把那纱团子一点点剔开。
没有字,只有寥寥两笔,画着一条鱼,鱼身下有两道波纹,想来是代表水波。
墨迹很淡,像是随时会在呼吸间蒸发无踪。
一条鱼在游水……
如果是两条鱼,还可以说是相濡以沫。一条鱼,那算什么?是在暗示有养鱼的水塘吗?
章珩在身后探头一看,也没有言语。
笔画越是简单,留下线索的空间越宽泛。刘檎活着的时候已经心思似海,死后更是神鬼难测。
桔子估计就算找个道士来招魂,他也是不肯告诉自己答案的。
她想得脑袋都要裂成三个,掐着碎玉片的手都要割出血来了。
章珩看了看她,低声问道:“这是刘君留下的遗物么?”
桔子眼睛发红:“原本我还对他的死心怀咎歉,现在我只想要诅咒他了。”
章珩被她孩子气的话语逗得嘴角抽了一下,忍耐似的咳嗽一声,转头道:“刘君的心思确实难测,他可还有别的提示留给你?”
桔子想了半天,摇头道:“没有。他那天晚上跟我喝了酒,提了点儿……旧事,实在没有……”
章珩目光一厉,忽然问:“提到旧事?什么旧事?”
是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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