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_番尘》第46章


“累。”戾王爷始终低垂着头。
“那就歇下吧,大棠交给后辈们。”皇帝气若游丝,却字字有力。
戾王爷缓缓抬起头,从怀中拿出虎头兵符,双手奉到额前,“谢皇上隆恩。”
太监接走兵符,后面跟进一个小太监举着一方紫玉案。
皇帝微微侧过脸看戾王爷,“让南城回京。吧”
戾王爷看了一眼案上的纸笔,神色暗了暗,“遵命。”
半纸墨字,中规中矩的家书。
退下一个太监又上前一个,金龙案托金盏御酒。
至此戾王爷一直平静无澜。
“朕最后赐你御酒一杯,聊谢你为大棠尽忠尽职,酒是好酒,不可辜负。”
戾王爷的忠心,皇帝是信的。事实证明,确实如此,那杯酒戾王爷不带一丝犹豫便灌入口中。
哑巴在必经的宫门口守了三天三夜也不见戾王爷出宫。
第三天日落,飞骑奔出宫门,高亢的声音宣告,“皇上驾崩,国丧七日,缟素守孝,禁礼乐酒宴……”
哑巴至孝,挺挺倒下,以五体投地之礼服丧。
被请入宫已是新皇登基七日后。
皇宫如何壮阔辉煌他是没有心情欣赏的,一到御书房,见到龙袍在身的李徽,也不跪拜,劈头盖脸就问,
“王爷在哪?!”
戾王府大门原封不动,连只麻雀也没光顾。
李徽摆手遣退两侧,“戾王叔在宫里,安康无虞!”
“我要见王爷。”哑巴冷道。
李徽保持和容悦色,作势一指,领哑巴出了御书房。
宫宇后花园,戾王爷身着常服,拿着剪子修剪花草,一溜侍从跟在他身后,手中提鸟笼。
哑巴到时,看见活生生的戾王爷,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王爷。”哑巴跪地施礼。
“你是谁?”
哑巴霍地抬头,戾王爷一脸茫然看着他,那神情并非佯装,是真不认得他。
“我……”
“不要打扰我,自己去玩。”戾王爷随性挥了挥手,扭身修剪花枝。
哑巴缓不过心神只有沉默。
李徽望着远处的身影,说道,“不日南城也该回京了,我会赐戾王叔国卿之尊。”
“皇上要王爷的兵权,下令即可,何必把王爷变成这般。”
“戾王叔掌兵几十年,说句不善之言,倘若有朝一日他生异心,自立为王,那二十万大军必定拥护他。”
“不可能!”哑巴高声。
李徽不计较哑巴失礼,语气还是柔缓,“只能说有可能。再者,若等他百年之后,父亡子替,兵权落到南城手上,又是隐患之一,南城的态度一开始如何你是知道的。这些话我只同你讲。”
“边关驻军得知王爷再不回去,他们岂能轻易罢休?”
“提拔副将的圣旨和戾王叔的亲笔送到边关,他们理当奉命。”
哑巴叹气,仍不安,脱口道,“何需如此繁琐,直接让王爷和他一起回京不就好。”
李麟笑道,“你心思缜密,有时也简单啊。”
哑巴微一怔,若戾王爷父子一去不回,朝廷又新命统领,难免令人起疑,继而生乱。
末了,哑巴思索片刻,说道,
“我可以带王爷回府住么?”
李徽应允,“他现在不亲近生人,须得和他相处些时间。”
一切看似已成定局,可哑巴心里始终七上八下,因为什么,他自己也想不清。
直至将戾王爷接回戾王府的那天,哑巴路过戾南城的内府门口时才震悟———陌云一直潜在京中!
大战后苍壕关的驻军也折损不少,夷逻河过十万兵,驻扎在山壁后乌国割赔的五百里地界,剩余的几万仍驻河这边,当下负责招募兵卒。
大帐内三品以上将领跪听朝廷宣旨。
提升副将蔡隆为主帅。
旨意简单明了,几句便宣读完毕。那蔡隆低着头看一眼抚安王,双手接旨。
之后,宣旨太监拆开一封信,曰戾王亲笔,对字念完后交于戾南城手中。
确实是他爹的笔迹,让他回京。
众将叩谢之后,却不退下,连新任主帅都站在戾南城身后。
戾南城折好信纸塞进怀中,冷着声问,“魏公公,王爷现可安好?”
宣旨太监堆笑,掐起兰花指,“甚好甚好!”
却见戾南城嘴角斜开,身直眼正,手往后方一撩,蔡隆的配剑被他抽出,一束铮响,剑直直架到他脖子上。
那魏公公脸色唰地惨白,瞪着惊恐的眼,“抚安王…你…你要干什么…”
“再问一次,王爷可安好?”
目光聚寒,冷得魏公公双腿打颤,“甚好…甚好……”
第二个好字出口,戾南城抬脚踹出,魏公公连连后退,紧接着人影就朝他扑来,一脚将他踩在帅案上,长剑擦过耳边嘭一声刺进案板。
“最后一次。”
魏公公哭腔作答,“好…啊!”
这回,一个好字,换来一剑穿透手心,血淋淋钉进了案板。
脚下湿漉漉渗水,脸上老泪横流。
呵,尿了,戾南城不再问,只看着他。
魏公公不敢迟疑,痛不成声还是要说清楚,“王爷…他好好活着,真的,皇上赐了他一杯失心散,并无性命之忧……”
失心散?戾南城看向陌云。
陌云惊呆,立马近前一步,“回主子,失心散夺人心智,饮者成痴。”
戾南城眸光乍然冻结,齿缝中挤出字眼,“先皇还是新皇?”
魏公公痛到不能动,声音抖得要断气,“先…皇…”
戾南城得到回答,毫不客气地拔出剑,递还蔡隆,“来人,给魏公公疗伤。”
进来两个士兵,把几欲昏厥的魏公公拖出帐外。
而账内,所有将军齐齐跪地,声如洪钟,“末将等唯抚安王之命是从!”
第53章 五十二
五十二
一杯失心散偿还一生戎马,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五万驻军秘密调回苍壕关,大帐内整夜烛火通明。
直到天边泛白,日将出,戾南城对陌风陌云二人吩咐,
“给你们五十卒,无论什么办法,搅翻京城也无妨,总之把王爷和二皇子带出京城,下月初五,涂州汇合,王爷先送去巫冥山。”
“各位依计行事,务必谨慎。”戾南城揉突突跳的太阳穴,下最后指令。
大概京城那边,都以为他恶疾缠身命在朝夕,偏偏阎王爷一时半会没想要他的命,悲哉。
行军打仗重在令行禁止雷厉风行。‘造反’也是如此。
从南到北,至京城两百里外的涂州,不消一月,各个关隘都被控制,消息密不透风,十万大军畅通无阻,明目张胆地朝涂州行进。
戾王府重开,但闭门谢客。戾王爷仍旧专注花鸟鱼虫,难以亲近。府中新添的十几家丁只侍奉戾王爷,哑巴和青晏,大多自食其力,两人住在仆人房偏远的房间,只等戾南城到京的消息传来便搬走。
越临近归期,哑巴心底的不安越强烈。
今早请安的时候,戾王爷似乎想起了什么,无意中说道,“我好像有个儿子…”
可转瞬又忘了自己说的话,关心花和鸟去了。
哑巴伤神,更无睡意。他推开了梨亭院的门,却不进屋。
遥遥望去,树枝上嵌满了花苞,微风轻拂,花枝摇曳,一朵挨一朵含羞待放。
朗朗星空啊,似曾相识。不知不觉中,花影在他眼里朦胧,光华氤氲。
叹息尚在胸口,忽然一声异响,哑巴心中警觉,忙阔步察看四周。
人行无影,只有嗦嗦声。
“谁在那?!”哑巴惊呼道,急忙追上前去。
但闻一声低语,“别管他。”几个黑影直奔戾王爷厢房。
哑巴拼命跑去,和黑衣人碰了个正面,昏睡的戾王爷被他们架在其中。
“放开王爷!”哑巴正气凛然,毫不惜命,坚定地拦在路中央。
领头的一人朝两边使了个眼色,瞬间移动到哑巴身边。
“来人……”
哑巴大喊,那黑衣人迅速掐住他的脖子,拉下蒙脸的黑布。
“陌风?”哑巴怔忡出声。
陌风松开手,看一眼远去的同伴,低压压问,“你走不走?”
这时四处烛火亮起,家丁正往这边赶来。
哑巴游移片刻,“不走。”
得了这答案,陌风干脆得抛下哑巴融进夜色中。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人影消失无踪他才惶惑不已,戾南城到底要做什么。
同一时刻,皇帝寝殿,太监提心吊胆地叫醒,“皇上,皇上……”
李徽睁了几下眼。
“方才有人夜闯宗人府,劫走了二皇子……”
李徽瞬时清明,掀开被衾踏入靴子,“传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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