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好的时光里再见》第6章


我知道他的意思,踌躇了一下,又说:“那……这样吧,如果下个月我还是你女朋友,我就不还你钱了。”
他转过来,目光灼灼:“去掉那个‘如果’,因为这是唯一的可能性!”
那是唯一的可能性吗?我自己都不知道。不过当我从他的车子上下来,一身轻松地往公司大楼里走进去的时候,心里竟缥缥缈缈地浮起了一丝很像是幸福的温暖感觉。
我忽然有些贪恋这样的时刻:早晨起来和他一起刷牙洗脸,一起换衣服,他一边扎领带一边告诉我左边的眼妆比右边的浓了些,然后一起吃早餐,一起出门上班。
我不知道我所贪恋的是那个“一起”,还是这背后所代表的诸多便利,毕竟说到底,人都是贪便宜图享乐的。
新高跟鞋难免有些伤脚,我动弹不得地随一大群人站在电梯里的时候,不由庆幸今天是有专车送到门口的。不过这个逻辑并不成立,如果没有专车,我也就用不着穿新鞋子了。
经理来到的时候,我还有些忐忑。虽然昨天我提出那个顾忌之后宋梓涵的回答是:“怕什么?你们经理要是嫌弃你,我给你换个不嫌弃你的经理。”可谁愿意才开始一份工作就跳槽?更何况我昨天稀里糊涂的已经承了宋梓涵太多的情了。
好在狗血的事情并未发生,我们经理身上的套装和我的完全不同,尽管我不能一眼看出是什么牌子,但至少不比我的差。
我们部门的活儿相对简单,我和同部门的Nick虽为新人,在翻译上却都算是老手了,所以不需要什么培训,直接就开始干活儿。
通常的程序是公司里有资料需要翻译的人先联系我们经理,她分配好之后用电子邮箱把需要翻译的资料发过来,然后安排对方直接给我或Nick打电话交待具体的翻译要求。
公司挺大的,我和Nick刚开始打交道的主要是人力资源部和行政部的同事,和真正做咨询项目的同事鲜少有直接接触,顶多有些性格外向的人会在电话里寒暄几句诸如“欢迎加入”或“下班后一起吃饭”的客套话,而就算是这些人,真正见面时也大多只是微笑点头,不一定能同名字声音对上。
所以上班的第一个星期里,我收集到的名字远远多于面孔,而这些所谓的名字还都不是本名。因为公司里人人都习惯用英文名,我基本上只知道那些毫无信息量的英文名和姓氏拼音,正如他们也只知道我是Rachel Rui而已。其实就连这些信息都是推测得来的,只因每个人的公司邮箱用户名都是自己的英文名加姓氏,譬如我的就是rachel。rui。
没错,我继续沿用我在美国时的英文名Rachel,那个古老而遥远的Michelle,恐怕将成为此生永远的记忆了。
第一天下班时,宋梓涵来接我去我最爱的“麻辣诱惑”吃晚饭,说是庆祝我的上班第一天。他先把我放下,自己把车开到停车场里去,再走回来跟我会合。我们俩刚一转身就有个小女孩跟过来,眼巴巴地捧上一大束玫瑰:“大哥哥,给阿姨买束花儿吧!”
我相信我当时脸色一定难看到了一定程度,总之宋梓涵瞥了我一眼就立即拒绝,而这卖花小姑娘也没敢像她们通常所做的那样紧紧纠缠,吐吐舌头就跑了。
我懊恼地拔掉头上的簪子,把盘得一丝不乱的发髻散开来。
宋梓涵呵呵低笑着搂紧我,低声安慰道:“人家不是那意思,她肯定是觉得你太艳光四射了,脑子都被闪晕了。”
我没头没脑地把满腔未及发泄的恶毒都转嫁到他身上:“我管她什么意思!你是哥哥我是阿姨——宋梓涵你听听,随便一个路人都不看好我们,咱还是趁早散了吧!”
他拥住我不让我走开,好声好气地劝道:“行了行了,小女孩都没眼力见儿,看到已经工作了的就喊阿姨,看到结婚了的就是欧巴桑。你自己还不是有一次把一个跟我同年的女孩叫阿姨?”
人家喊我阿姨是因为看出我是上班族了么?
我打量了宋梓涵一遍,只见他穿着牛仔裤配休闲西装,看起来是比我这身中规中矩老气横秋的套装要青春一点,职业性也更混沌不明一点。
不过……我有一次把一个跟他同年的女孩叫阿姨?我靠!我还干过这么缺德的事儿?!
我连忙问他:“什么时候啊,我怎么不知道?”
他微笑着循循善诱:“就是高二那年,有一次我们在咱中学旁边的那个小卖部买饼干,你喊那个卖饼干的女孩子阿姨,吓得人家赶紧自报出生年份,是跟我同年的,当时才十七。你说你给人家的打击得多大呀?今儿晚上这就当是小小报应,从此恩怨一笔勾销了哈。”
我抓耳挠腮——还是想不起来呀!
一直到宋梓涵坐在我对面开始施施然地点菜,我还在拼命拼命死不放弃地想。想来想去,我倒是觉得好像也是十六七岁的时候,有一次我们俩一起吃饼干。那时候宋梓涵还很低调,花钱一点都不大手大脚,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男孩儿的做派。我们俩吃到最后一块饼干的时候你推我让,最后决定分成两半,结果又不小心分成了一半大一半小,只好又开始推让那块大的,抢夺那块小的。
旁边卖饼干的女孩子笑咪咪地说:“你们俩怎么这么好啊!”
我正想问宋梓涵我错叫阿姨的事情跟我记得的这事儿是不是同一次,就见他刚好点完菜打发走服务员,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那个卖饼干的女孩子还夸我们分吃饼干相亲相爱情深意长来着。”
果然就是那一次!
我不记得叫错阿姨的事情了,但是分吃饼干的事情也许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吧?也许正是因为后来的这件事情太过刻骨铭心,才挤掉了前面那段尴尬的记忆。我现在还想得起来,当时那个女孩子在旁边发了那么一句满怀艳羡的赞叹,让我一下子觉得甜丝丝的很幸福,而且幸福了很久很久。也许我们俩的那一幕,也让那个女孩子微笑着开心了很久、以至于都顾不上责怪我把她喊老了吧?
突然之间就有一种感觉,觉得曾经的自己暖融融像团小火焰、同时又点亮了别人——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也已经真的太好太好。
所以,其实是没有忘的,根本是忘不了的,之前只是想不起来了而已。
我猛然间又想起昨天看完《指环王》后的那段追忆,忽然觉得我和宋梓涵在相爱的那几年里,一定是储存下了太多的记忆,多到一个人的脑子装不下,于是我们俩自动分工,他装一半,我装另一半,所以他现在还记得的,往往是我已经忘记了的;一定也有些事情,是他已经忘记而我却还记得的,我们俩彼此替对方保存着属于两个人的记忆。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些沾沾自喜。
一个月后,或许我真的不用把昨天买衣服的钱还给他了吧?
说到底我还是太年轻,年轻的时候,尤其是像我这种性格的人,很容易犯的一大毛病就是英语中所说的assertive。那才是我们一月试恋的第二天,我就早早地断定这一个月都会这样好好地过下去,殊不知或许只是一日之隔,就可能换了人间。
6
第二天上班没多久,我的邮箱里就进来了一单新任务,经理在邮件里告诉我:“一会儿战略咨询部的Leo会跟你联络。”
约摸五分钟后,我桌上的电话响了,我接起来,按照标准程序自报家门:“Rachel speaking。”
对方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沉默了一秒钟。
我以为电话不好,轻轻拽了拽电话线,问道:“Hello?”
他终于回答:“你好,我是Leo。”
这副声音……
我不敢说有些熟悉,因为我根本无法确定。
于是我热情地与初次打交道的同事攀交情:“Leo你好,我已经收到你的资料,请问你对于翻译有什么要求,还有deadline是什么时候。”
他那边直接把电话挂了。
我惊怔了三秒钟,被噎得哑口无言。Nick此时不在,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连对着人莫名耸肩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事实上,我怀疑即使Nick在,我恐怕也无法对他表示出什么来。心里隐隐蠢动的不妙预感蚕食着我的镇定,我渐渐感到自己双脚冰凉双手发抖,胃里的早餐慢慢开始翻腾。
果不其然,两分钟之后,一个人冲到我们办公室门口,瞪着我的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芮姝晴,真的是你!”
是我的错,我认不出他的声音。
在我和他之间,从来都是我的错,什么都是我的错。
我不光是直接对着他的时候粗心,甚至只要是关于他的事,哪怕是通过别人,我也粗心。
我居然没有注意到经理给我发的资料里所留的对方联系方式,他的邮箱名是Leo。zhong。
Zhong所对应的中文姓氏,我所知道的就只有一个钟,而钟这么敏感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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