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歌 全本(TXT)作者:鹿桥》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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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走,小童!”
“我非走不可,我恨不得飞!”他听见她到底开口了。就想慢慢引她多说几句话:“谁知道你想到什么地方去?我跟着走干什么?还你皮包。”
“是你要过去的皮包,我提不动。”
“可是你生我的气了。恐怕也未必要我提!”
“我哪里跟你生气了?小童!你不能这么捣乱!跑来跟我胡搅!”
“我是直心眼儿人!”小童十分伤心的样子说:“受不了你这种小姐们的应酬话。生气就生了,何必说没有?这比骂我还难受!我是个爱捣乱的脾气,你骂两句我也未必在乎。”
“你信我的话不信?”
“说得叫人信,人才能信。”
“我说出来,你不信也是没有法子。你再冤枉我也只好随你了。”她认真地说:“你看,小童。我有事,出门。你来帮我提东西,我就叫你提了。我生你的气,还会叫你提吗?谁知道你倒会多心起来,走了几步路就变了卦,发起疯来。”
“这样的话叫人听着还痛快些。”小童摆足了架子点点头说:“不过小心说得不完全。”
“你跑到这儿把皮包挂上树,我当然生气了,可是也没生多大的气。我不是还要你帮我忙,替我提一段路吗?刚才还告诉你说我提不动呢!你倒反过来说我不高兴要你帮忙了!你还要我把话说得多明白?”
“只要你肯开口就行。”小童说:“不过你一直不开口。我知道你开口不得的,你怎么好说:‘我不要你替我拿!’呢?”
“小童!”她急了:“你怎么这么多心?真想不到!我就不许有点儿不愿意告诉人的心事?我不说话是有别的缘故呀!你没来之前,我就是正不痛快着的。你在那边茶座上又不是没有看见。难道那时候就生你的气了?”
“哦!原来你也看见我们了!可是不招呼我们!我懂得了。再见罢。”
“我还没说完!小童,我还没有说完!你这样真叫我难过了,我心上实在是有别的事。”她忙拉住小童的袖子:“你看,小童,咱们什么时候吵过架?我想谁都永远不会跟你吵架的。你这样不容我说话,让我冤枉,你以后想起来,心上不会难过?”
“放手罢!还是行动比说话有效。我这套制服已经有三年的历史了。再拉袖子就要下来啦。我不走,你说完你的话罢。”
蔺燕梅仔细看一看。顽皮的小童依旧是顽皮的小童。他并没有变。她放心了,笑了笑说:“我不拉着你了。你可别一不高兴又要跑!我没有生你的气。你帮我拿一拿好不好?话说完了。”
“怎么?吓了我一跳!怎么就完了呢?”小童蹲下去做一个百米赛跑开始的姿势。又要跑!
“没有完!没有完!”她赶快拦着:“我今天病了。叫你这一阵乱闹好像是病也好了些似的,我饿得很。小童,你请我吃点什么东西?”
“病了?糟糕!不闹了,你怎么不早说!我们看你走路有气没力地还以为你是什么别的毛病呢!”他把皮包一把提在手里说:“你是上医院?”
“是上医院。”
“怎么上医院以前还要乱吃东西?”
“实在饿了,光吃点稀的。牛奶什么的。”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说。走回到原来的路口后没有几步有一座石桥。
“我的老规矩,不能破坏。”小童说;“一定要三步跳到桥顶。”他说着撇下蔺燕梅,就跳上去了。
“我上不动了。”她说:“你永远不会好好走路!我要坐在这石狮子上歇一会儿。”
“别蘑菇了,”小童站在桥上不下来:“上医院去也是闹着玩儿的?”
“我当然会慢慢地去。”她说:“你拿了皮包先走罢,我怎么跟得上你呢?万一你上青莲街的老规矩是一口气跑上去。走正义路的规矩是跟洋车赛快!……”
“没有别的了。”他说:“快走罢。别误了门诊的时候。”
“误不了。五点半以前到就行。”
“五点半。什么医院有这种规矩?”
“五点半的晚车,我上火车站,去呈贡!范宽湖的医院。”
“火车站?这倒象个脚行要去的地方!糟糕我又要跟那些挑行李的抢生意了!蔺燕梅。”他深思地倚了桥上的栏干。
“什么事?”
“我全懂了!”他沉痛地说。
“我没有生你的气了吧?”蔺燕海苦笑着看了看他。
“没有。蔺燕梅!”
“还有什么?”
“我想说:‘你真可怜!’你生气不生?”
“我现在麻木了。不懂得什么叫生气。”
“是麻木了,还是心上没有主意了?”
“两样都有一点。”
“没有主意了就人家说什么,你就是什么?”
“我没有说话的余地。我是被宣判了的人。”
“你去呈贡的意思就是把昆明的事不管了?”
“人家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能管谁?我到呈贡再作点事去。”
“这个不能拦你。可是总觉得你干得有点冒失。你决定去呈贡之前看见了谁?”
“范宽怡。”
“还有谁?”
“你。”
“伍宝笙呢?”
“没有。”
“还有一个人呢?”
“不提他了。”
“你能不给人家一个时间来看你?”
“别把我身份说得那么高。”
“也许后来的文章里有新变化?”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等我开学回来的时候再变也不晚。”
“你是个危险人物;不,我是说你的性子危险,太爱钻牛犄角尖。”
“还有人在牛角尖里常年地住着等我呢!”
“不是这么说。你作事还是有个人跟你商量着才好。死了心眼儿的时候也好有个人给你转圆。”
“我想的不对?”
“照我的意思说,并没有谈到对不对的问题。我的意思是说路子很多,没有一定要把一座山搬开才能过山的。你该有人领着走。”
“领着我的人在牛角尖里等着我呢!”
“也许你往宽处去,他就又去宽处等你了!你们去年就是这么整整地钻了一年!两个人比赛着走极端,我告诉你,大余现在比和你接近以前都怪癖得多了!从前他作怪,我们打趣他,现在他作怪,你怂恿他!”
“我不能信这是我的关系,要说依从他的人,全校都是!你们年级高的人也没有两样。”
“这与年级没有关系,只看某一个人在学校里对别人的吸引力。大余未必是故意利用你来驱策全校,而事实上收到了这样的效果。简单地说罢,你变本加厉地又修改了他的意思,于是他多少年来碰钉子的脾气一下子被培养起来了。越惯越大。越凑合他,他越不能满足。这里面有你一半儿错。河堤决了口,再堵就难了。我本来想说你可怜的,现在要骂你可气了。”
“小童,我想起好些话来。”蔺燕梅被他数落了一顿,心上松快多了。
“说吧。”
“这么老远地!伸了脖子喊,跟吵架似的!”
“歇了半天了,你不会上来?”
“你长手长脚地三步跳上去了,还怨我不上来?”蔺燕梅坐在石狮子上不动。
“我又不能背了你跳上来!”
“你就不会陪着我走慢点儿?”
“这怎么行?这座桥我从来没有四步上来过,这是我的一个特别戒条。”
“你这种认真不也是钻牛角尖?”
“这是寓认真于游戏。有了正事自然有办正事的办法。”
“试一试不行?”
“试什么?”
“我走不动了,你拉我上来。”
“三步?”
“一步一步走。”
“饶了我吧!”
“改改你的脾气!学学走路。”
“不要紧!”小童下来了:“我有妙计一条!我退着走上去,还是可以不破戒!”
“你还是三步再给我跳上去罢!”她把手抽回来了。
“嗨!你早有这么一点儿骨头,大余也就早改过来了。”
“少插嘴,你不是还没有挪步吗?”
“开步走!一步了!——两步了!——三步了!——妈呀!四步,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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