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第17章


离离跟在安敏后面出来,依然是长棉布裙子,及着一双黑色夹脚拖鞋。慵懒安静,慢腾腾的走到他面前。
“啊,是你啊。”
唐启孝说,“是你啊?”
离离轻笑。
“是啊,是我老师的画,我代替他做解说。”
“你老师的画,很像一个女人画的呢。”
“做艺术的人,心思细敏,像女人也未必不可。”离离笑。
安敏听了,脸色微变,多看了自如的离离两眼,借口离开。
“画的是你?”
“大约是。”
“画你怀着高非?”
“大约是。”
“你的画,那朵漂亮的牡丹,我看见了。”他指着转角的角落说,“和你老师的很像。”
“这就叫一脉相承吧。”离离抿抿嘴。
“你要新画的作品,还是这样子吗?”
“不了。应该会快乐些。”
快乐。那是他乐得见到的。她总是太不快乐了,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都会让人觉得她心里是像黄连一样苦的。无论他做什么,她的第一反应即是悲伤。他知道,历来才华满腹的人都是悲伤的,愁苦的,至于他们所悲伤的和所愁苦的,在他们这些凡人眼里都是不解吧。他把她也理解成是那样的一个人。
今天他来她的画展,他漫步在她的画作前,多少是替她骄傲的。
“花我收到了,很漂亮的龙胆。”
“原来叫做龙胆。”他啧啧嘴,“买的时候只是觉得它漂亮又不算俗气,白嫩嫩绿盈盈的很特别。还不知道叫什么呢。”
他低头,看见她的手,便牵住了。
“我公司离这里近,你什么时候结束了,来找我。多晚我都等你。”他俯身在她耳边悄声说道。
疏疏正仰躺在沙发里打瞌睡,听见门口的高跟鞋声,她职业性警惕的睁开眼。像是孔雀见不得花衣裳一般,凡是穿高跟鞋的女人,她是势必要与对方过过招的。于是快快的坐正了,两腿交叉尽量使自己曲线优美,然后伸手拽了一本画册佯装翻阅。
敲门声响,疏疏回了声请进。
一个穿着粉色雪纺的女人探进身子来,“请问穆小姐在吗?”
疏疏放下画册,眼睛缓缓抬上来,微笑:“我就是。”
雪纺的女人个子娇小,两只眼睛小鹿一样忽闪,眼神是不谙世事的年轻,眼角却挂着几丝细纹。她站在门口半天不动,似乎是有些惊讶。
疏疏一字裙紧身包裹她模特资本的修长曲线,棱角分明的轮廓再加上极具时尚感的凤眼,她漂亮讲究的,就像是个应该出现在广告画册上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一个画家?
穿雪纺的女人半张着口,立在原地。
离离目送唐启孝出了画廊,回来的时候,看见安敏抄着手站在展厅中间。前额的刘海挡着半个脸,唯一露出来的一只眼睛凶神恶煞似的。
“在当门神啊?”
“你和唐启孝?”
“没有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离离耸耸肩,刚才两人只是几句耳语,并没有作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值得的怀疑。公共场合,两人都是很注意言行的。
“可是……”
“嗯?”
“钧姐在休息室等你。”
“谁?”
“赵钧霞,唐启孝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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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唐先生的……呃,我知道你在和唐先生谈恋爱。”
“哦?”
“我没有想到你是这个样子的。”
“你说我漂亮啊?”
“啊?……穆小姐真是爽快。”
“咳,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他的什么人呢?”
“我?我是……小敏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
“我不想打扰你工作,晚上方便的话,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不行唉,我有约,档期很满的。”
“啊。”女人稍稍低下了头,小鹿一般的眼睛垂下去,像是受了委屈。“你知道吗,我觉得你不太像唉,跟我想的很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看,跟你交流很费解。”
“我也是啊,很费解,莫不找头脑,你是哪位?”
“我是唐启孝的太太啊。”
一阵冷风贯穿了疏疏挺直的脊梁,从尾骨到后脑勺,像冰凉的针尖刮了一下。
哦,是来找离离的。
无声无息的,不像之前赵均霞来时的高跟鞋一样戈登戈登,而是到了门口才听的出一点软绵绵的踢踏声,离离踩着夹脚拖鞋推门进来。
“你好,我是穆离离。”
赵均霞抬头看她的眼中闪出光芒。 
“那个是我妹妹,很调皮,希望没冒犯你。”
“怪不得。”赵均霞笑起来,甜甜的,脸蛋上笑出两个酒窝。她是很甜美的那种女人,跟穆家姐妹的高挑大气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人。
“这就对了。”她说。
这就对了,唐启孝的太太说道。
休息室的白色沙发上,离离随意的陷进海绵垫里去,盘着腿,看一本没有看完的小说。碎花长裙,光着脚穿一双夹脚拖,翘起来的右腿从裙下□出半截,托着书的手皎白修长,指甲剪地干净整齐没有染过。
这就对了。赵均霞补完了妆,再进来时候,看见离离地样子,她心里说,这就对了。
刚才她妹妹也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看画册,可是,明明就是两个完全不同地人。都漂亮,长得也是有些像的,可是给人的感觉确是完全不同。她妹妹的漂亮是小孩子一样的外露,像是表演给谁看一样,身上的衣服搭配的完美无缺,处处是时尚的冷酷感。而离离的美,是很收敛的,懂得自我控制,最重要的是,她很自我,很随意。
“很早开始,我就知道,他要找一个人,他在等一个人。今天看见你,就知道,是你。”
赵均霞在对面坐下,离离合上书,身子前倾,把桌上的咖啡推给她。
“黑咖啡。你要的。”
她知道,唐启孝也是喝黑咖。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赵均霞问。
“我想你说的,是类似于宿命,或者缘分一样的东西。”离离倚回到沙发里,“我不大喜欢这些东西,宿命或者缘分。听上去就很无奈。命运被看不见摸不着的事情主宰着,自己不能把握。无奈。”
“你还真是悲观。多数人都觉的这些是浪漫的。”
离离不可置否,唐启孝也说她悲观。
“别误会,”赵均霞抿一小口咖啡,苦涩的味道,让她表情稍稍扭曲,不得不中断话语,“我不是那种女人,非要死缠烂打,他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女人,我都不在乎的,我来见你,因你是例外。”
“何以见得?”
“我前面说的,他一直在等你。等你这样的一个女人。”她的银色水晶指甲敲打着奶白色的咖啡杯,“而不是我这样的。”
“何以见得?”离离重复。
“你知道的,活着的大多数人,都是在演戏,演工人,职员,老板,演儿子,父亲,丈夫……扮演的越好,就越是失去自我。像他讲的,他自己是个很好的演员,演孝子,演老板,演成功的商人,为了符合别人对他的期望而去饰演各式各样的人。他的生活,其实算是压抑的,各个方面,其实很少有他自己情愿。当年结婚,也未必是情愿。你知道吗,我父亲当年是警察局长。那时候他也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娶我不娶我其实是没有所谓的。我呢,本来未必是喜欢他的,但也觉得这是个好归宿。他人长的不错,又事业成功,有钱有势。所以结婚后我一心努力去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跟随他的喜好,做各种他喜欢的事情 。我以为这样是对的。”
“比如学他喝黑咖啡?其实你不喜欢。”
她苦笑,“是。喜欢他喜欢的,迎合他,努力扮演好妻子的角色。以为自己尽力了,总会有回报的。事实上,后来想必我是真的爱他的。可是突然就有一天他跟我说,不要再演戏了,他一辈子都在社会上演戏,不愿意回到家还要接着演戏。他宁愿一个人生活。他跟我讲那个理论,讲人人在演戏的理论。我觉得,是我扮演好妻子时间太久了,唯命是从,凡是他说得话我都觉得有理,连他说分开,我都觉得有理。是不是,很奇怪?”
“奇怪。”
赵均霞低头又喝了口咖啡,然后舔了舔嘴唇,玫瑰口红有些许的脱色。她显然感觉到了,起身告声抱歉,提着化装包又去了洗手间。
离离便接着看书,大约翻了两页书,她又回来了,不仅口红补的鲜亮完整,并且鼻翼两旁也加扑了粉。
重新坐下,她双手交握在大腿上,不再喝东西。
“说到那里了?”
“他说分开,你也觉得有理。”
“对,我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就分开吧。我知道自己不是他想要的女人,他想要的是你这样的。自我的,有想法的,不演戏的。离离,你好像身上没有背负任何人的期望一样,没有给自己压力的一个人,随意松散,谁也不演,就是你自己。不会假装很喜欢,不会假装同情。我想如果我也像你这样子呢?路上见了某太太换了新发型不必假装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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