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第56章

她想起来了，她的体内流着穆家的血液。
她是穆珂。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狐狸之火（一）ˇ　最新更新：20110804　20：50：00
穆珂漫无目的地在雪地上走着。她已经进入了北极圈，面前的路越发难行。夜深了，风刮得很大，将雪片漾起在滂沱之暗中。风声呼啸着灌入耳边，仿佛天空中有妖物被撕裂了一般的嘶叫声。
她觉得身上没有半点体力了。
她抬头，只觉得暴风裹着雪片，毫不留情，迎面袭向她。她的身子晃了晃，趴在雪地上。她伸手拨开沾在脸上的融雪，勉力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自己半点体力也没有。
自己要死在这里了么？
也罢。反正父亲、母亲、叔叔、哥哥，都将他们的灵魂留在这里。这片能够被北极光所照映之地。
她的脸颊贴在雪上，彻骨的寒。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混沌之中，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狗吠声。那声音如此富有生命力，仿佛一下子将她从混沌不明中拉过来，她突然感觉，自己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穆珂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是雄浑壮丽的紫色光带，随后渐渐呈现出白色、绿色、蓝色、黄色，相交错叠，像天空在人类面前展示的一个巨大谜团。周围的空气像静止了一般，无比静谧，世间唯剩这纯粹。
漫天风雪中，她撑起身子，坐在雪地上，身下一片冰凉的濡湿。
是幻觉吧？她竟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臂，从身后探出，将她圈入怀中。传来她熟悉的气息。
“对不起，我来晚了。”沙迦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此时此刻……
是幻觉么？
穆珂扬起脸，只见到雪片纷纷扬扬，朝自己脸上扑来。一触到她肌肤的刹那，便被暖意所融。
她忽然想起母亲曾经说过，古代的芬兰人相信，北极光是狐狸的尾巴。当它在白雪皑皑的山坡上跑跃时，那条尾巴便会扫起雪花，晶莹闪烁，一路伸展到天空中。所以，他们将北极光称为“狐狸之火”。
狐狸之火……
童话般的名字，过分曼丽的颜色。
只是此时她的内心如此荒芜，承载不下这美好。叔叔长久以来的欺瞒，哥哥的过分冷漠残酷，使她觉得这一切都不再可相信。但即便是自己选择了相信，那又如何？
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那北极光，连同刚才所听到沙迦南的声音，都不过是骗人的。也许撕开那一层华美的纸，露出的只是苍凉，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却自身后伸出手臂，将她环绕过来。那手臂紧了一紧，不愿放手，再也不愿让她离开。自那手臂上，传来阵阵暖意。
“我在。不用怕。”他的声音，此刻真切入耳，那双手臂，将她真实地拥入怀中。
现在她所有的，也只有这双手臂了。
这手臂内的世界，就是她的北极光。她所能接触到的美好。
“跟我走。”沙迦南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在这纷繁而瑰丽的天幕下，他在身后将她拥入怀中。
木头搭建的小屋里，壁炉里的火燃得正旺。穆珂坐在几层鹿皮缝制的地毯上，身上盖着毛毯，打量着这间屋子。屋内摆设之分质朴，一截粗矮的木桩便是桌子，上面摆着烛台，蜡烛摇曳着橘黄色的温暖。
木门打开，沙迦南携带满身风雪气息走了进来。雪花也趁机闯了进来，飘落在地，融化成水滴。
他身着驼色大衣，脖项上裹了浅灰色围巾，身上落了斑斑点点的雪花。他将车钥匙、手机和牛肉罐头、姜饼、冰冻三文治等食物放在那截短木桩桌子上，摘下那件大衣，露出里面的暗青色毛衣。
“外面雪太大，车子没法开。只能走到附近的人家里买点吃的。”他边说边看向窗外。他的下属目前正在那所小屋里处理那个男人的尸体。手机没有信号。尽管下属能够通过GPS，查探到穆珂的所在位置，但什么时候能够赶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也许……沙迦南并不希望他们尽快来到。
他只希望时间能够永恒地静止下去，在这静谧中沉淀。
茫茫大雪中，寒风震得窗户咯咯地响。除此以外，便只有木柴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见她不说话，他将手伸到口袋里，从里面掏出来一把糖递给她。
穆珂微怔，看着掌心的那把糖。糖纸上还印着驯鹿和圣诞老人的卡通图案。她低下脑袋：“叔叔他们……”
沙迦南知道她已经恢复过来了。
屋子里很暗，只有壁炉的火光，和桌面上蜡烛的微弱黄光。
寂静，像融化了的雪一样蔓延。
良久，他轻声地：“你的哥哥没事。”
穆珂轻轻地“嗯”了一声，却已经明白，叔叔已经不在这世上。
被褥上铺着毯子，但仍然十分松软暖和。穆珂斜躺在被褥中，看着壁炉中火焰熊熊燃烧，映亮了半面墙壁。沙迦南倚在木桩桌子上看地图。桌面上的银质咖啡壶腾腾冒出热气，白茫茫的，模糊了他的脸。
“沙迦南……”她忽然低低地喊了一声。声音既轻微，又捂在被褥里。沙迦南的眉心却动了一动，抬眼去看她，只见她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是不是等我变老了，人生的各种烦恼便会消失？”她忽然这样问着，瞬间让他以为自己面对的，还是那个思想停留在童年的小女孩。只是她眼中那丝迷茫彷徨，让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灰色的灵魂。
他无声地移动着步伐，将手放入被褥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他的手温暖有力，她将脸庞贴在那上面，像童年时靠在母亲身旁入睡一般。
他低头看着她的脸容，只低声地：“人越大，烦恼只会越来越多。只是阅历会赐予我们智慧与勇气，面对虚浮时代的困厄。”
她无声地，眼角却滚落出泪珠。
沙迦南像猫一样弯下腰身，温热的嘴唇贴在她眼角，吮住她滚落的泪水。他钻入被窝，一动不动地躺在她身边，右手仍旧握住她的手心。左手轻轻搭在她的背部，将她缓缓搂入怀中。
那一瞬间，他才发现，尽管躺在这暖热被窝中，她的身体仍是凉如冰块。他无声地闭上双眼，轻轻在她的前额上印下一吻，手上握住她的力度却是增加。
他想起那日里，下属向他汇报，千夜目前一直跟穆雍一起。“穆雍将她软禁起来，且为了防止她逃脱和我们对她的追捕。穆宅中对她的监管，比起当日对穆珂小姐的，还要严格得多。”
他脑中思绪纷乱，眼前却见穆珂嘴唇苍白无色，从肩头开始往下，全身渐渐微颤不已。他感受到了内心的恐惧，害怕眼前这个人终究会消失，会离他而去。他紧紧搂住穆珂，像是害怕她下一秒会消失一样，目光透过她颤动不已的肩头望向窗外。纷纷扬扬的雪片，在冷冽的夜风中回旋中。
窗外的世界仍旧旋转变动不已，只有屋内，他们二人所属于的这个空间，仿佛停止了时间，凝固了转动。在这盛大的北极光之国度里，切割出不会变幻无法流动的一角，永恒地静止下去。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他轻声低喃，嘴唇轻轻在她前额上一吻。她的身体停止了颤动，却只是全然冰凉，没有半点生气。
“你是我的妻，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沙迦南重复，声音却开始发颤。他用手拨开她的头发，看着她那张苍白小巧的脸，如同精致易碎的瓷娃娃，甚至深色水潭中的一弯幻月。不可触碰。
他将她从被窝中抱起，如同打捞水中月般的姿势，紧搂在怀中。他用毯子将她裹紧，像初生婴孩的矜贵，抱着她朝门边走去。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将门拉开，外面世界的风雪带着征服般的快感涌进来。他抱着她小巧的身子，大雪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身上脸上，他将她搂得紧，不让风雪侵到她。
在齐膝的雪地中跋涉，他步步接近停靠在外的车。车轮已经没入积雪中，车顶上亦是积了厚厚的几层雪。他将穆珂轻轻抱入车内，开动发动机，开足暖气，又用车上的围巾裹住她的头发。从后座下取出刮雪器，用冰冷的手清除着挡风玻璃和车窗的积雪。
时间已经不多，他无暇再细细扫雪，便钻入车厢内。
只是他的手脚极是冰冷。他将手探入自己的衣服下，用身体仅余的温度温暖那双手。体表肌肤因突然触及那寒冰似的手掌，撕裂般疼痛起来。他忍痛，待那双手终于可以活动了，才将它们搭在方向盘上。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沙迦南再度说道，仿佛呓语，是对她，更是对自己。他发动车子，朝着前方驶去。风雪极大，路十分难行。眼前只有寒风回旋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雪色茫茫，广袤无人。
车行缓慢，车子在积雪中颤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