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第13章

穆珂忽然觉得心头一紧，似乎有种预感，她将要见到的人，是一个恶魔，会将她的内心阴暗处勾勒出来，□裸地呈现在人前。
女子将她带进去，而后转身离开，关上门。
厚重的家具和高峻的阴暗，构成了这房间的幽暗轮廓，从黑色线条间，逸出隐约的声音。她循着声音走去，发现那是清脆的音乐盒声响。眼前视野逐渐清晰，她看得见黑夜在房间中勾勒出的轮廓。在角落处的沙发上，安静地坐着一个男子，掌心上托着一个音乐盒。
尽管看不清他的脸，但她感觉到，他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让自己也感到意外，她竟丝毫不为这目光感到不适，自然而然地看向对方。她站定，朝对方伸出手，“你好。那幅画是你的作品？”
对方却没有说话，她却在暗影中，察觉到他在不动声色地微笑。她正疑惑，只见对方合上音乐盒，乐音戛然而止。他站起身来，恭谨有礼：“谢谢你的赏识。”
那把声音，让穆珂吃了一惊。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城堡中的公主（下）ˇ　最新更新：20110617　19：40：08
此时，那少年已经步出阴影中来，微长的栗色头发，被小心细致地勾到耳朵后。白皙精致的脸庞，如同白色浮雕，清晰地呈现在月夜之中。
他微笑着，捕捉她眼角眉梢的惊异，在她要开口说话之际，用手指轻轻抵住自己的嘴唇，嘴角含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手掌隔着空气，轻轻覆在她的体表，轻轻游走着。
她注意到，在他的掌心之上，有一枚细小的金属探测仪。
她明白，他是在检查她身上是否装有窃听器。
沙迦南垂下手掌。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他的语气彬彬有礼，态度适中，像是说着最普通的客套话，然而她能感觉到，他的确为之而高兴。但她仍未消除疑惑：为什么在这里见到他？
“你……那个画家……”
“是本人的随意涂鸦。”他笑笑，背面承受着清亮的月光。月影浓烈而寂然，有种迷惑人心的作用，“跟我来。”他的脚步轻盈，像猫。穆珂看着他转身，心底犹豫，抬眼却见他已经朝前面走去。
在他们跟前，那扇门紧紧掩着，像守护着这游艇上的一个秘密。
他的手指放在把手上，轻轻扭动，门打开，现出长而阴暗的通道。他没有说话，却是最自然不过地牵过她的手，将它放到自己手中。她的手指冰凉柔滑，在他指间挣了挣，他握紧，她便跟着他往前行。
沿路而行，通道渐渐往下，她甚至能听到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越发激越。不知过了多久，拐了个弯后，通道趋向上方。
“到了。”他推开另一扇门，为她展开船尾一端的漫天星光。海上的夜风拂来，她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大海的倒影中，绵软，流泻了她满身满脸。
沙迦南专注地盯着前方。
游艇下方的海面上，一艘小艇闪着白色的光。他依然有礼有节，却并未征询她的意见，径直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到小艇上。他放开绳索，发动引擎，任由船突突而行，远离那艘庞大的游艇。游艇上飘来的悠扬乐声，离他们越来越远。
穆珂的耳畔，只有呼呼风声、浪花溅起的声音。她背对着沙迦南，只是抬头看着漫天星星点点。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穆珂开口，依然背向他。
“我一直想再见到你。”他在身后说。
她转过身来，他见到了她眼中的清醒和疏离。这样的眼神，他曾经在父亲金木崎的画中见到过。那是叫做陆离的女子，穆珂的母亲。
父亲的画，全都是她。
穆珂看着眼前这少年，只觉得对方难以捉摸。他对自己，甚至对哥哥，都显得相当友好，没有任何敌意。然而却一次又一次地，不按牌理出牌。在她以为他应当对哥哥出手的时候，他的目标却是自己；在她以为一切已经随着金木崎的弥撒结束时，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在这样一片星空之下，海面之上，他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将她留在身边。
“对不起，我让你感到困扰了。”他平静地，“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对你感兴趣。”
“感兴趣？”
“因为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跟你恬静外表不同的情绪。”
“跟恬静天使不同，我的内心是魔鬼？”
“不，你是女巫。”
没等穆珂说话，他已经走上前来，眼睛深深看进她的，“你懂得许多魔法，你对世事了如指掌，你只是默默地不说出来。”
穆珂眼中的警觉却加深。她后退一步，定定看着他。“你要……”
沙迦南微笑着，打断了她：“不要紧张。我并没打算利用你，对穆家做些什么。我对穆家并没有多大兴趣，他们的事情，只是他们的，都已经过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对你的内心好奇。”
“你画得不错。”穆珂不愿继续刚才的话题。谁有资格深入别人的内心？更何况，他连陌生人的类别都不算。他对穆家而言，是至为危险的人。
但是……
他也是迄今为止，唯一对自己感兴趣的人。
穆珂从来没有过朋友。她没有上过一天学，也无从得知外面的世界如何。她曾经请过家庭教师，恳求她们将年纪相若的妹妹带到自己家玩。只是她们惧怕哥哥，从来只是将她视为主人，从来不敢对她说什么。
更没有任何人，对她表示过兴趣。
“你会跳舞吗？”沙迦南忽然问。
穆珂迟疑，摇摇头。她在家里的时候，一个人对着镜子，用手握着空气，轻轻起舞，又总是意兴阑珊，很容易厌倦。
沙迦南向她伸出手，她犹豫地伸出手，两根指头被他轻轻握住。她在触到他的刹那，忽然缩回了手。他不勉强她，只是微笑，却慢慢用右手扶住前方的空气，另一只手徐徐腾出，作势挽住空气中的一缕细腰，在甲板上慢慢移动舞步。她不禁在心里想：他也常常独自跳舞吗？
这栗色头发的少年如此年轻，却面带微笑，跳着古老的舞步。那动作优美得让人迷醉，然而足尖一点，又忽而杀气腾腾，像要只捣入别人的心脏。
漫天星夜下，只有这一个优雅的身影在移动。
多么诡异，又迷人。
他忽地足尖一顿，手臂向前一伸，按住穆珂的肩膀。她忙将他的手甩开，他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她跟前，前额渗出细细的汗珠，沾湿了几缕栗色头发。发梢下，那双清亮的琥珀色眼眸，正定定地看向她。
“谢谢。”
“什么？”
“谢谢你给我的这个夜晚。”
穆珂没说话。她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出现了一个缺口，自己从缺口张望，看到了外面的一隅。
她害怕。
害怕自己会不舍得回去的。
只听他在耳边说：“我也跟你一样。没有任何朋友。身边的人，都惧怕父亲的权势，不敢接近我。或者说，接近我的人，都是有所求的人。”他笑着看她，“只有你不会。你不会惧怕我的权势，不会畏惧接近我。你也不会像穆雍那样，对我怀有敌意。”
穆珂意外地在他的眼中，看到少年人纯粹的喜乐。她很是意外：这样庞大的家族，他们的新教父，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的少年么？
沙迦南将掌心摊开，朝她递过来：“来，陪我看星星。”
穆珂稍犹豫，慢慢挪动步子，站在他身旁。她这才意识到，他长得十分修长，少年人的骨架子，如同HediSlimane爱用的男模特。风鼓入他单薄的衬衣里，飕飕地游走，是一条透明的蛇，胡乱摆动着，对他满身乱缠。
他挽起双层袖口，坐在甲板上，两手撑在身后，昂头看星星。他不再说话，也没有看她，就像外出郊游的孩童，初次看见广袤宇宙空间的那种单纯和专注。
她只默然站着。一时间，却被这种茫茫的时间和空间感所裹挟。她几乎忘却了，自己身在沙迦南身旁，和穆家的世仇并肩而立。
这夜风带来的味道，就是自由的感觉么？
真好……
她闭上双眼，感受星光抚在她的眼皮上。她忽然觉得，如果能够一辈子在这星光之下，受海风吹拂，该是极为惬意的事吧。
小时候她还没生病时，也常跟叔叔和哥哥外出游玩。现在想来，几乎是半辈子前的事了。
耳边，只听沙迦南说：“时间快到了。”
她睁开眼，见沙迦南正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
她的耳边彭彭地绽起了响声。睁开眼，见到盛大的焰火正在夜空之际燃放，海水变成幽暗的掌心，温柔地承托住跌落的火光。噗——湮没于水光波影之间。那声音极为壮观。
游艇上的人们，纷纷步上甲板，昂头观望。都纷纷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