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第7章

千夜回过身时，只见从体育馆旁的树上，发出嗖嗖的声响。那几个男生喉咙发出细微的声音，眼睛倏然睁大，身体绷紧，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千夜忽然感到背脊上一阵寒意。
她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她意识到自己无声地回过头，无声地看向那辆车。那车头灯熄灭，只有月光映照着黑得发亮的车身。借着那凉薄的光，她看见车门推开，车上那人慢慢步出。
那张像被雕琢出来的脸。那个人们称之为“统主”的男子。那个将自己放在手术台上的人。
他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千夜抬眼，赫然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男子的目光漠漠地落在她脸上，径直拉起她的手臂，将她带到车上。他飞快地开动车子，驶离这座校园。
月色如此诡异，如苍白的枯枝，在天际横亘。千夜盯着这总是莫名出现，莫名消失的男子，努力回想着自己上次遇到他的情景。她依稀记得，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听到身边穿着白大褂的人之间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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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检查的结果出来了：小姐的血型和器官与她百分百吻合。”
“在她体内植入芯片……”（注释：富豪或政治家在体内植入VeriChip等芯片。遭遇绑架后，可以利用GPS系统实现快速定位。这一技术广泛应用于南美部分地区。南美部分地区黑势力庞大，恐怖组织绑架泛滥。）
这些对话如此地不切实际，像是从科幻电影中随意截下来的一帧，又像是她的一个梦。千夜闭上双眼，对自己说，睁开双眼后，眼前这一切都会消失，不会再有这个被称为统主的男子，她正在舅舅家那间逼仄的小房间里，弯腰做着作业。
她睁开双眼，一切仍在。
低下脑袋，看向手腕部位，她这才注意到那里有隐约的针线缝埋的痕迹。她想起“在她体内植入芯片”这话，忽然明白过来，为何这男子会准确地知道自己的所在。
千夜正沉浸在过去，猛然被一只手握住下巴，转过她整张脸，堪堪对上的，是男子的目光。他俊美而残酷，比任何回忆都更近的，就在她跟前，冷冷打量着自己。
他一言不发，一只手抬了抬，示意司机减慢车速，另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千夜冰凉的脸颊。她猛地把脸移开，却感到他的手，再次捏住了自己的下巴，硬把它托到自己跟前——
“也许造物主的确是公平的。像你这样贫穷而粗野的少女，却有着穆珂所缺乏的健康身体。”
千夜恨恨盯着他的双眼。
她从没有对有钱人产生过厌恶感，即便偶尔在媒体上见到部分人的恶行，也认为这与金钱无关。然而此时此刻，她才知道，有人会以钱财买下一切，包括他人的健康、自由和生命……
“你到底要怎样？”千夜冷冷地。
“我要怎样，还轮不到你来质问。”男子的声音充满不屑，“我从来没打算放走你。是我的手下犯错，通知你舅舅前来将你认领回去。”顿了顿，他说，“但似乎没有人前来将你认领走。”
千夜不语。
男子缩回手，他掏出手帕，细致地擦拭着刚才触碰到千夜肌肤的部位，仿佛与贫民的接触为他带来不洁。
千夜将这一切漠然看在眼里，嘴角却忽然掀起一笑：“我以为你是需要我的血肉的，原来也会嫌我脏。那为何不现在就将我放下？”
少女伶牙俐齿，引得男子再度打量她。然而他的眼瞳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冰冷的温度。他开口，像是对自己说话，“我一直在观察你，你很是健康伶俐，也许你能够为穆家注入新鲜的血液。”
千夜感到自己的心一阵冰冷。
她在这男子口中，听过副体一词，也听过零星片语，更从自己入院的经历中猜测得到，他们需要自己的身体。刚才她亦是抓住了这点，反唇相讥。只是她以为，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他们不再需要自己。然而刚才听他所说……
只见男子嘴角微微上扬，声音森冷：“多少钱？”
她一怔。
只听他又问：“前几天的副体手术，失败了。我需要的，是你新鲜的血液和……”和什么？他没有说下去，只是重复那个问题，“多少钱，我可以买下完整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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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夜没有看他，只是朝着司机的方向，冷声地：“我要下车。”司机却暗暗加快了车速。她恼极，伸手探向车门把上，想要任性地拉扯，冷不防地，手腕被扣住。她回头，是男子拉过她。抬起眼，她对上了他的眼睛——
年轻，孤独，无情。
如同暗夜精灵般的俊美，也无法掩盖那种冷漠的气质。他的手指温热，眼神却没有半点温度。
他开口说话，语气平然而冷漠：“别误会，我并非盛气凌人。我只是认为，一切都是等价交换。你认为你的血值多少钱？不妨开个价。”
千夜坚持：“我要下车。”
男子抬手示意，车子慢慢在路边停靠下。不远处是一大片空旷的场地，像是车子已经驶到了天涯海角。
千夜拉过男子的手，摊开他的掌心，以指尖在上面写下一个数字。
“如果能够提供这个数字的话，我的一切血肉，都是属于你的。”说完，她将手放在车门把上，“请让我下车。”
男子伸出手去，要扳过她的肩膀，却冷不防她猛地拔出藏在身上的裁纸刀，朝他掌心刺去。他的掌心汩汩流出鲜血。
千夜扔下小刀，手肘往外一撑，车窗玻璃哗然碎裂。她把手探出去，摸到外面的车把，开了车门。她正跌跌撞撞地要跑，却有无数亮光打在自己身上。
她抬起鲜血淋漓的左臂，覆在前额上挡住那光，见是三四辆小车，已经围住了自己。她没有多想，便发足往回跑，朝着那片空旷的地上去跑。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轰然响声，一架直升机正由远至近前来，并准备降落前方空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旋翼转动声、空气摩擦声，像看不见的密网，罩住去路。那冷酷无情的机器横在她去路的上方、前方。
身后的人已经赶上来，干净利落地，把这头受伤的小兽制服。她被按住，几乎伏倒在地。前方，那架直升机的旋翼转动放缓，起落架缓缓收起，准备降落地面。
男子从车上下来，一只手按住左手掌心的伤口。下人紧张地围上前来：“穆雍统主……”
他摆摆手，止住了人们的过分关切。
在千夜跟前停下，他弯下腰身，伸出那只被划伤的手。千夜抬起脑袋，见那掌心上仍往外冒着鲜血。他朝她伸出手去，以受伤流血的掌心抚上她的脸。
脸上一阵鲜腥的濡湿。
温热的触觉。
却让千夜涌上不寒而栗之感。
那感觉，渐渐被一股愤怒所取代——她被人按倒在地，以卑微狼狈的姿态，却保持脑袋高昂，直直地瞪视这男人的双眼。
他可以把我的生命径直拿去。但我永远不会被打败！
“穆珂的身体不好。她显然需要新鲜的血液，健康的器官。我需要你的身体，为她提供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在必要的时候，提供健康鲜活的器官。”叫穆雍的男子，低头看着她的脸。暗夜中，她狠狠瞪视着他，像极了野蔷薇。
“我原本不过让你当个普通的副体，抽取你的血液和器官。但是穆珂被人掳走，情况有变。”穆雍眼眸如寒冰，很深，很冷，“她被人捉走的时候，身上没有带药。如果再过24小时，她还不服药的话，就会有生命危险。我必须将你本人带去。”
千夜明白过来。
过去她曾经听人说，这世上有些权势家族为自己买下副体，为自己提供健康的器官、血液。她从来不相信。没想到这竟是真的。而且，为了这男子那个被人掳走的妹妹，她要充当一个活生生的副体。
千夜眼前，仿佛出现一幅自己被强按在地上，身体被解剖的场面。身穿白色制服的人，从她被切割的体腔内取出金黄、柔软的器官，捧在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上，如呵护一个初生的婴儿。
这样恐怖的异想，让她的双手不住发抖。她觉得自己的口腔内充满血腥味，胃部不住翻滚，想要呕吐，体内却仿佛空空如也，吐不出来。
总之，无论自己是否愿意，她已经成为穆珂的副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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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架白色的轰然大物已经降落地面，横亘在他们眼前。舱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身穿蓝色飞行服的年轻男子。他颇有军人之姿，朝穆雍行了个礼。
穆雍点点头，回身向众人说：“穆珂确在瓦萨里家族手上。今晚，他们的统主沙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