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第3章


然而,这些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她这样想着,已经绕过几个弯,被迎进花园内。一眼看到的,竟是花园那端连接着一个精致的礼拜堂。
“请穆珂小姐在这里等候,少主很快就出来。”
说完这句话,那些佣人便极快地退下,仿佛怕穆珂捉住他们细问似的。穆珂打量这花园,透过花园的树木,看那隐没在树梢枝叶后的礼拜堂,心里忽然涌上一丝不安。
会在自家宅院内,建有一个礼拜堂……恍如古代贵族的气势。莫名的,穆珂竟会无端地想起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那富可敌国的美第奇家族。
忽有钢琴声流泻而出,漩涡似的高高低低。声音回荡在优雅别致的花园中,与日光纠缠。
她细细辨听,发觉琴声是从礼拜堂里传出的。
穆珂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地,仿佛走向未知的深渊一般,朝礼拜堂走去。她的手碰上厚重的橡木大门,慢慢地推开。
琴声突然停住。
她抬头,见礼拜堂两面巨大彩绘玻璃窗,孤独地洞视着堂内每条长椅上的空落。祭坛之后是神圣得让人不敢逼视的神龛,在融融白烛与大吊灯的交映中,翩飞的天使群簇拥着圣雅各的一身三相。耀金的辉光与炫白的圣洁,恍如烛光与灯光交叠下的幻境。烛光璀璨,只觉这礼拜堂中的光影亦是浓淡不定,甚是神秘。
琴声再度响起,然而却是不成乐章的。嘈嘈切切,敲着几块破碎的音符,既没有直逼拱顶的高昂,也不若颂歌的圣洁。
她朝前面走去,被圣坛阻隔了的视线,完整地呈现出搁在圣坛后的钢琴。一个身穿双排纽扣黑衣装的栗发少年,正埋首以指头敲着黑白琴键,他的动作是挑弄式的。
琴声零落,然而她听出来了,那是婚礼进行曲。只是曲调被少年的指头捏软,放得很轻很轻,低到缠绵蓝调里去,不再是那种把人心用手揪起般的高昂。
穆珂凝视这少年,脚步缓缓向前,走到圣坛前方,然后站定。此时,少年的手指忽然在琴键上止住了。他朝穆珂转过脸来,月光映在他脸上,像虚幻的白色双手,把他那张脸往前托出。
她认出来,那是将她带到这里来的男子,叫沙迦南的少年。从他们进到这里时,人们对他的态度,她知道,他是这里的主人。
她亦听见,人们叫他“统主”—— 一如人们对哥哥的称呼。
迥异于哥哥的阴霾冷俊,这少年却如堕落凡间的天使——他的邪恶,是让人甘之如饴,满心欢喜迎上前去的。黑礼服白衬衫,袋口一枚小小别针,黑色缎带自胸前袋口垂下。他的目光一直凝视穆珂,在离开钢琴座的一刹,快步朝她走来,黑色缎带随之扬起,却见口袋上乍见一抹血红钉珠,绚烂如花。
穆珂忽然觉得他的样子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童年时的虚无记忆………
记忆中,一个漂亮的男童,深栗色的头发,软软地贴着精美的耳廓……
那个男童,嘴角噙着微笑,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头绪纷乱,无法回想,而记忆中那双清亮的眼眸,正跟眼前这双眼瞳重合——
那少年,已开始径直朝她走来。
穆珂避开他紧紧的目光,忽地注意到钢琴上放着一个小小相框,相框中的女学生眼神倔强,毫无笑意,竟是自己几年前的照片。她心下一紧,再看了看眼前这少年,他的目光从没离开过自己,嘴角始终带着优雅的微笑。
他到底是谁?
**********
沙迦南或者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的疑惑,却不作任何解释,只是沉静地微笑。他的目光打量着她,直到目光下移时——
穆珂纤细的小腿上,裹着层层白色绷带,正慢慢地往外渗出血迹。触目惊心,像一枚枚血色花瓣。
他目光一沉:“我让她们为你上药,她们怠慢你了?”
“没有人怠慢我。”穆珂下意识地脚步退后,脸上安详地看向他,“所有人都十分听从你的话。”她咬住下唇,许是为了克制自己的情绪,目光不时移开,投向相框中自己那张小小的脸。
看在沙迦南的眼中,却是别样的。
眼前,只见她嘴唇翕动,又说:“他们按照你的吩咐,恪守谨慎,从不透露你的身份。”
他不动声色,浅浅微笑,日光映在他身上,栗色头发熠熠闪烁。微微恭身,有礼而温文:“是我不对,应该一早向你自我介绍的。”
说着,他忽地抬起脑袋,伸手去握住她的。她的手一滞,手指动了动,抿紧嘴唇,一言不发,也没有挣开。
他只是平静地握住她的几根手指,身子微微俯下,仿佛中世纪的骑士,白色贵胄,不离不弃地握住少女的手。此刻,他抬起眼皮,温和地看着她。“你应该听说过瓦萨里家族,也听说过金木崎的名字吧。”
金木崎,这个名字……
穆珂听说过这个人,不仅因为他与穆家之间的仇怨,还有这个人对母亲的异样情愫。尽管关于这一切,在穆家里是一个禁忌的话题。也有人说,他们生父穆懿的死,跟金木崎有关。但种种说法,穆珂都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她是被囚禁着的公主。无需接触世界的真相。
耳边,只听少年轻声地:“金木崎,是家父。”
穆珂抬起眼眸,看向他的模样——浅栗色的鬈发,精致地覆过耳廓,白皙纤细的脸色,温和有礼的微笑。
是的,她曾经看过金木崎的照片,跟眼前这少年,长得十分相像。只是金木崎的眼底,带有更多的忧郁,不似这少年般温和清澈。
沙迦南的态度彬彬有礼,几乎让穆珂产生错觉,认为他是无害的。但下一瞬间,她随即想起:他是瓦萨里家族的人。他是——穆家的敌人。
“带我过来,是金木崎的意思?”穆珂欲言又止,刻意掩藏自己的警觉,但仍是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沙迦南看在眼里,却只是不言,缓缓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把住她的小腿。
穆珂吃了一吓,想往后退,却不料他力气这样大,使她动弹不得。他从西装外套口袋上,抽出那软绵绵的黑色缎带,轻按在穆珂小腿上,一圈一圈。
他的指尖,利落有力,却又温柔缠绵,仿佛那是最为珍贵稀缺的一件至宝,值得他在手中细细把玩。她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自知在他手中,也不愿多话。
囚在城堡中的公主,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此刻,这少年的双手如同触碰瓷器般小心翼翼,那触感像是水静流深的河水,漫过她的脚踝,小腿肚,舒服,宜人。
“可以了。”忽然听他说。
穆珂低头看,见自己的小腿上系着黑色缎带,微微扬起,像一只戴上黑色手套的小手,轻轻地骚着她的肌肤。有点痒。
他已经站起来,定定地看着她。
外面花园的日光好得很,香气飘逸进来,弥漫着过于甜美的气息,让她有点恍然,仿佛童年时某个夏日的午后。仿佛自己仍拥有那健康活泼的身躯,母亲仍是那样温婉地看着自己和哥哥。一切……都仍未发生。
他将手伸过来,她意外地,没来得及躲开。手停在半空,落在她柔软的头发上,手指穿过,直落到发梢部位。
随后,他彬彬有礼地缩回指头,嘴角带着微笑——
“再过一个小时左右,瓦萨里家族金木崎离世的消息,便再也封锁不住,将公诸于世。而我,想邀请你出席他的葬礼。”
穆珂心下一窒。
与穆家相关的事情,她一概不知。连金木崎这个名字,也是多年以前依稀听过的。
原来,他竟然已经离去了么?
是否可以说,穆家少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因此,他们的继任者,要将自己劫持到身边,以作为人质?
“为什么要让我出席葬礼呢?据我所知,穆家和瓦萨里家族的关系,并不交好。”穆珂斟酌着用词,那句“难道是为了掣肘穆家吗?”,几乎脱口而出。
她咬了咬唇,忍住了。
境况不明,原因不清。自己没必要对任何事情表态。所以她只是定定地看向他。看着他转过脸来,目光投在自己身上,那眼神中蕴含的情绪,却让她捉摸不定。
“我希望你,不以穆家的名义,而是以陆离女儿的身份,出席葬礼。”沙迦南淡然补充。
穆珂抬头看他,正迎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只听他说:“我的父亲,一天也没有忘记过你的母亲。但是,他也始终没有得到过她。”
她感到强烈的不安,却只是不动声色地:“那些都已是上一辈的事情了。”
“不错。”沙迦南面露微笑,从容淡定。他垂下眼睫,仿佛在想什么似的,“也是时候让过去的一切,随着弥撒礼而消失。”
穆珂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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