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彼时》第16章


本就说话轻柔如和风的常怡,此时声音里满是爱意与希冀,听得常欢心中一动。
“恩?”
“我——我就是想起来我十年前的那个孩子了,不——不知道他现在去哪儿了?”常怡转过身来,温柔的眼睛低垂着,手在围裙上扭着,说了上千次的话题,可是每次常怡提起来,都是这种又怅惘又悔恨的神情。
再回故土这是她的病根,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甚至终她一生,她仍是忘不了。
心头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填满,一个人的时候,胸口的空洞与伤疤能无限地放大,吞噬掉她的全部理智与顾忌,只想寻找一个永久的解脱。
如果不是常欢,她撑不过这十年的。
“姐,你别怕我提这个话题,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今天还碰见了一个人——”
“谁?”常欢警觉地问。
“就是当初跟我一个班级的夏大胖,你还记得么?大名叫夏云忠,原来他现在开了一个面食加工厂,我跟刘姐在那边广场闲逛时,他正好在那附近送货,就聊了一会儿。”说到这里,常怡素净的脸微微笑了,似乎想起什么开心的事,纯净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常欢很久没看见小怡这样开心,心中又惊又喜,放下手里的鸡蛋,对她笑着问:“聊了什么?”
“说起我当初初中的那些同学,现在都陆续成家了,大家互相参加婚礼,很热闹——还有,你想不到吧,这个夏大胖才二十五岁,已经离了一次婚了,带着一个三岁的女儿自己过呢,大家还真是变化大啊!”
“你想回去参加他们的婚礼么?”常欢看妹妹这样高兴,简直是十年来的第一次,虽然以往曾经发誓这辈子不会回到花溪镇,但是如果妹妹能开心,减轻病情,偶尔回去一次也未尝不可。
“其实——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常怡清秀的脸笑起来的时候,下颏尖尖,配着温婉的大眼睛,显得特别妩媚,“我跟夏大胖聊天的时候,说起来老家的事,你知道么?韩嫣离开爸爸了。”
常欢听了,先是失声一笑,隔了一会儿方问:“为什么?”
“因为爸爸两年前得了脑血栓,半身瘫痪,现在更是卧床不起,话也说不出来,夏大胖说,韩嫣可能是跟别的男人跑了,已经两年多毫无音讯,镇子里的人统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活该!”常欢冷冷地吐出一句,“果然现世报了!”
常怡低下眼睛,她性子柔和,在这件事上不忍心附和姐姐,接着说:“奶奶一直跟着姑姑住,所以家里现在没有人了,就剩下爸爸一个人瘫痪在家——想不到我们家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常欣呢?”常欢忍不住问起这个当年嫁得太好的姐姐。
“听大胖讲,她嫁进孙家之后,日子一直过得不错,就是很少回家,可能她很忙吧。”当年若不是这个大姐常欣的出卖,常怡绝不会受这些年的苦,所以她不想提起常欣的名字,只低声简单地道。
“用常家的权势嫁进了好人家,现在常家败了,她当然急着撇清关系,害怕被婆家瞧不起了。”常欣哼了一声说。
“两年了,家里除了一个看护和爸爸,没有人在家。姐——”常怡说到这里,看着姐姐,小巧的嘴微微抿起,有点儿为难地说:“姐,你这些年辛苦了,我想——我想我们回家吧?”
常欢看着妹妹一会儿道:“你想家了?”
常怡极轻微地嗯了一声,身后的水开了,她转过身下面,一边忙碌一边低声说:“姐,这十年辛苦你了。当年生了小孩,知道被父亲送给别人之后,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回家把我接出来,我想我早就死了。十年来,如果不是我的拖累,以你的能力,自己的店面也有了,自己的房子也有了,自己的丈夫孩子都有了,你的生活会比现在强很多倍。”
常欢想开口阻止她胡说,常怡已经转过身来,小小的脸上笑容很可亲,也很坚定地道:“姐,别再带着我到处求医问药了,我们花的冤枉钱不少,我自己心里清楚的,吃再多的药,我也不会好。但是今天听了夏大胖的话,我突然觉得回家去挺好的——你也不用再带着我这个拖累,而我回去了,生活也会变个样子,或许我还会找个事情做,甚至像我同学那样结婚,再生个小孩呢。”
常欢第一次听见小怡这样讲话,又是惊又是喜,拿着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为妹妹操了整整十年的心,坚强如她,面对这样乐观的妹妹,也露出了心底深处的脆弱,她感到自己的眼睛微微潮湿,脸上却对妹妹笑着,高兴地道:“你真的这么想?”
老天爷啊,她真该好好谢谢这个夏大胖,不知道这家伙是何方神圣,一席话竟然能把妹妹的心结打开大半。
常怡点头,嘴角抿起,十分害羞地点头,极为轻柔地喜道:“夏大胖说啦,我比以前还漂亮了,姐,我听了真的很高兴啊。”
常欢哦了一声,看着妹妹脸上的两朵红晕,心中刹那恍然,自己治来治去,竟然真地没有对症下药。
小怡二十五岁了,因为开始时严重的自杀和自残倾向,她一直被自己过度保护起来,像蹲监牢一样,没有机会接触社会,也没有朋友,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越来越不能自拔,而二十五岁的妹妹,事实上也跟正常的年轻人一样,需要同性的友谊与异性的爱慕啊!
那哪里是在保护妹妹,根本就是在害她啊!
“你真的想好了,要回老家?”常欢满心歉然地问。
常怡点头:“我想回去。”
常欢啪地一下,把鸡蛋打在碗里,三下两下打好,很爽快地同意道:“也好,我跟你一起回去。”
常怡忙道:“不用了,姐,你千万不能这么做,我连累你十年……”
“闭嘴——”常欢状似恼怒地瞪了妹妹一眼,外加斥了她一句道:“说了多少次了,别再提你连累我这样的话?你哪里连累我了?这些年要不是你跟我作伴,我一个人在外面早就被狼吃了多少次,说不定自己都变成一条狼了。”
常怡笑了,对姐姐的脾气太过了解,不再坚持,只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先送我回去,看我一切安顿好了,你再出来——你不像我,乡村小镇不适合你。”
“胡说,哪里不适合我?”常欢刺啦一下把鸡蛋倒进锅里,笑着道:“就许你回去嫁给那个开面食加工厂的大款,不许我骗一个忠厚老实的庄稼人?”
常怡被姐姐这句话逗得面条险些洒出碗去,连连摇头否定,姐妹俩边说边笑,很快鸡蛋面做好了,一人端着一碗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吃,吃完收拾好了,简单洗漱一下,各自去歇息。
常欢向来一沾枕头就睡着的好习惯,这一次没了,她盯着空荡荡的床帐上方,失眠了。离家十年来,只有在自己最深沉的梦里,她才可以骗过自己的心防,肆无忌惮地梦着母亲活着时的那些愉快的日子。
在这些梦里,有她最爱最想念的母亲,有年幼时那个天真无忧的自己,还有一个从小就人见人夸的男孩子,从学会说话起就喜欢她,中意她,只要自己跟他在一起,他从来不会看别的女孩子一眼。
他结婚了么?
那个白雪萍得到他了吧?
胸口压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她用力看着城市的灯光在天花板上形成的的一长条暗影,听着自己心口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可惜梦里所有的美好,通通毁在一个野心勃勃女人的高跟鞋下。
追不回往日的时光,生她养她的父母,死的死,活着的也只剩喘气的力气,从小长大的花溪镇,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离乡十年。再回故土,安顿好妹妹之后,她就立即离开,以后的一辈子,再也不会踏上那片土地!
青年俊彦韩岳把听诊器扔在桌子上,捧着头,长长叹口气。
他不想出去,也不敢出去。
受不了那些来这里看病的乡亲看他的眼神,受不了他们一句又一句地劝慰与询问,好像他的婚没法结了,他这个人就活不下去了似的。
他是快要活不下去了,这诊所一个人根本顾不过来,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连晚上和周末的时间都搭进去,也还是有看不完的病号!
闷闷地盯着桌子上的病历,半天才看清病历上娟秀的字迹,是白雪萍留下的。
这个诊所,触目可见的地方,到处都有白雪萍的痕迹。
四年前他实习结束,考到了医师执照,回到花溪镇,面对的是家人的不理解和镇里乡民的冷嘲热讽,有的乡亲当着他父母的面,打听是不是小山在城里惹了什么祸事,好容易飞出去的大学生,怎么突然回来了?那个时候,他除欠了一身的助学贷款,什么都没有,想在家乡开业行医,房子,贷款,药品,器械,统统都要他自己出去联系。焦头烂额时,在外地作护士的白雪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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