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仙》第279章

三天三夜，日月交替，大阵终于起了变化，核心处静躺的傀儡像是被光线缠绕住了一般，一圈又一圈，好似蚕茧，最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茧，等着破茧成蝶的时刻。
时间迅速的流逝，又过一日，光茧终于有了动静，轻轻摇晃，古玉书知道时间到了。他急忙撤去阵旗，飞向核心，近处看，光茧内有人影晃动，缓慢而僵硬的，似乎适应这个身体适应了很久，然后光芒一点点的敛去，露出了里面的人。
两人隔着不过三尺远，默默对望。
待看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后，古玉书长吁一口气，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所谓相由心生，虽然古玉书当初拿出来的傀儡是一个陌生的并不起眼的容貌，可是如今再看，傀儡的容貌和古寰宇已有八分像，虽然不再似古寰宇那般道骨仙风出尘脱俗，但是却多了几分小寰宇特有的爽朗阳光，漆黑的眸子像两颗最好的黑曜石熠熠生辉，顾盼间好似一夜细雨洗涤后的山川秀水般清新干净，且又朝气勃勃。
古玉书听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有如雷鼓在耳畔轰鸣，他口干舌燥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还好吗？”
小寰宇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渐渐露出了陌生而疑惑神色，然后升起了一丝警惕，他环顾四周，冷下了眼角眉梢所有的温暖：“这是哪里，你是谁？”
“……”古玉书沉默了。
下一秒。
古玉书扭头看向黑羽，眼底爆发出如烈火般凶猛的光芒。
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迎接小寰宇的任何变化，可是事实上当发现小寰宇不认识自己的时候，那么骤然升起的愤怒和恐慌依旧如滔天巨浪般席卷了他。
他此生所求不多，只望能守护一人，若连这一件事都无法达成，他又何必重活这一世？
黑羽显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她收敛暴躁的情绪，小心谨慎地看着古玉书，火球在嘴中酝酿，已经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
可是没想到，古玉书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僵硬的转头对着一脸迷茫的小寰宇笑道：“我叫古玉书，这里是我的掌上洞天，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小寰宇看他，眼底的警惕不退：“那我呢？”
“小寰宇。”古玉书浅笑，“是我的双修道侣。”
“嗯？”小寰宇扬眉，“双修道侣是什么？”
“同吃同住同修炼，天下之大，你心在何处，便是我身之所在。”古玉书深深看着他，眼底深情溢满，一瞬不瞬。
小寰宇听完却只是“哦”了一声，不为所动。
古玉书也不恼，若只是忘了他，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只需耐心陪伴，二人的感情早晚会恢复如常，他担心的另有他事。
果然，小寰宇“哦”完之后，便抬步想走，却在下一秒软软地摔了下去。古玉书身形一闪，将他牢牢抱在怀里，小心温柔的问道：“脚软了？”
“脚？”小寰宇一脸茫然地看他，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这个？没感觉啊。”
古玉书看着小寰宇软软垂下的双手，听着他的回答，努力让自己笑得不太难看：“想去哪里，我带你去看。”
“哦。”小寰宇木然地扭着头，显然也不介意自己的手脚无用，就像一个方才出生的婴儿般，懵懂的看过一圈，然后目光落在一处，“那边。”
“好。”古玉书起身，轻柔的抱着他踏空而行，由始至终没再看黑羽一眼，他将整个人紧紧搂在怀里，好似天下间再也没有什么比他怀里的人宝贝了。
“……”黑羽沉默了。
她曾经听过谷叔叔和林萧的故事，是那么的情深似海、生死难忘，她钦佩于林萧的舍身成仁，亦疼惜谷叔叔的生不如死，甚至当谷叔叔自禁于地底深处后，她甚至想象过自己也要遇见这么一个人，不需要这么多的波折，也不需要这么深的感情，只要一半，她想她便已经无法承受，更何况是三千年的沧海桑田，她怕是早就已经崩溃了。
如今阴差阳错，古玉书和小寰宇的出现彻底破坏了谷叔叔三千年的等待，她本是该恨的，可是一想起那古玉书正是林萧的转世，而小寰宇也是谷叔叔的魄念，于是在看见眼前一幕后，好似又没有那么恨了。
她讨厌自己意志不够坚定，讨厌自己心太软，可切切实实的，她发现自己对古玉书恨不起来。
有恼有怒有恨铁不成钢，却没有恨。
混沌之气……真要给他吗？自己会不会心太软了？会不会坏了谷叔叔的大事？会不会后悔？想着这丝混沌之气，黑羽只觉得头疼，甚至期待自己从未得到过。
一晃眼十日过去。
古玉书抱着小寰宇一路飞过洞天内广袤的大地，去了火山，去了密林，去了湖泊，自然也去了小精灵的家，最后古玉书抱着小寰宇回到了他的宅院。
此时正值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宅院里的梨树和桃树都开了花，粉色白色的花瓣迎风招展，落英缤纷，空气里都弥漫着香甜的气味。
古玉书坐在庭院的椅子上，小寰宇被他轻轻地搂在怀里，古玉书的手指缓慢平稳地缕过小寰宇的发丝，从根部到发梢，一下又一下，昏昏欲睡：“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外面，外面的世界比这里大了很多很多，有无边无际的海洋，有神秘的天罗大陆，有我们所在的玄土大陆，听闻玄土大陆的极西之处有一座忘川山，忘川山上有一仙门，所修功法直通仙道，若能拜入门下，必然可问鼎仙界。极东之处与之对立有一魔窟，魑魅魍魉直通黄泉地狱，是魔修渴慕之地，可惜只闻传说，并没有人见过，又或者说，找到的人都没再出来过。”
小寰宇神魂受困于傀儡，与外界的接触只有一双眼，他无法感受到任何的温度和形状，甚至连自身的认知也只有双眼一处，于是自然也不知道古玉书的手在他的发丝上流连忘返。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小寰宇此刻精神十足，他没有疲惫，总是好奇眼前看到的一切，就像一个懵懂初生的婴儿，如饥似渴的了解世界。
古玉书慢慢的说着自己记忆里的世界，他有玉中书海，即便不再离开洞天，这般与小寰宇交谈持续了三五十年也依旧话题不断。
或者说，这些年他担惊受怕，又满心仇恨，不是在努力修炼，就是在算计仇敌，今日能够这般抱着小寰宇安静度日，倒也觉得幸福满足。
只是这日，古玉书正悠悠说着玄土大陆的风土人情时，小寰宇突然艰涩地抬头看他：“你说北方大雪，三月不停，冰冷刺骨……冰冷是什么感觉？刺骨又是什么感觉？”
古玉书正梳过发丝的手失了力度，不小心扯下了一根发丝，冰冷地缠在他的手指上，可小寰宇却只是茫然地看着他，无知无觉。古玉书的手指缓缓蜷起，骨节狰狞，将那根发丝紧紧地捏着，他深深的，温柔的看着小寰宇，声音压的轻而润地说：“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完，古玉书起身，将小寰宇轻轻地放在了椅子上。
小寰宇的眼神有些不安，从他醒过来这个人就一直抱着他，他还从来没有和这个人离开那么远过：“你要去哪儿？”
古玉书半跪着掬起他的发丝，倾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我很快回来。”
“我不要一个人！”小寰宇惊慌地开口，直直地看着古玉书，“你说过，你是我的双修道侣。”
古玉书愣了愣，然后笑了，他一把搂起小寰宇，在他耳畔宣誓般的说道：“是的，我是你的双修道侣，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古玉书抱着小寰宇再次来到了拘禁黑羽的那方天空。
已经连续被关了十三天的黑羽显然已经平静下来了，双方见面都很冷静，黑羽冷眼扫过古玉书和被古玉书抱着的小寰宇，然后默然的移开了视线。
古玉书伸出一只手，神情平静地说道：“最后一次，给我混沌之气，我放你出来，大日湮丹炉亦归你。否则别怪我动手。”
古玉书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交换，黑羽从不信也到信了。
实际上若论价值，必然是已经祭炼成天地至宝的大日湮丹炉更高于混沌之气，况且这混沌之气她得来的全不费功夫，谁能想到仁兽城妖王之一恶主身边的那个神梦竟然是混沌之气成灵，若不是运气不好站错了位置被巫族打散了修为，稍加时日，这种钟天地造化的神物想要修成圣者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修仙路途凶险，陨落者不知凡几，就算这天地神物，没有走到最高一步，也随时有可能被人采补了去，况且如今在她手中确实也只是没有丝毫灵识的混沌之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