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秒钟爱你的声音》第20章

这样的钟晓燃，大曹从没有见过。那次比赛时在场外观战，她看起来也并没有这样慑人的气势。空气里甚至浮起些危险的味道，他看着她走过来，在他对面站定了，开始屈膝弯腰运球。手臂细瘦，动作却冷静而充满张力。大曹忍不住去看她的脸——那是专注冷峻的神色，然而落在阳光里的那一半脸颊，皮肤白皙光洁，墨色的眼睫微垂着，嘴唇饱满，微微翘起——却又是一种难言的细致柔美。大曹竟在那一瞬间有些口干舌燥，于是一晃神，她的身影就闪过去了。他回头时，球已经擦上篮板落进网窝，钟晓燃的进攻完成得干净漂亮。
大曹吹一声口哨，给她鼓掌。钟晓燃看他一眼，又带着球走回他面前。
又被她顺利突破了两次。本来么，他就没有认真在防守，让她发泄出来才是他的本意。不过大曹也不得不承认，钟晓燃比他想象得灵活而有爆发力，假动作也很纯熟……
“你认真一点行不行？”
钟晓燃却叫了一声，球也飞过来了，几乎砸到他身上。
“哎，是你太厉害了啊。”大曹抬手接住球，笑，“什么时候开始练的？”
“小学。我爸教我的。”
大曹故意夸张地睁大眼：“哇塞，那我是得拿出点真本事来了。”他把关节都活动一遍，做足架势招呼她：“来吧！”
这一回，他轻易就把球断过去了。钟晓燃抹一把汗，眼神倒是亮了：“再来！”
第二次，她到底突不过去，来了个远投，却被大曹半空中盖飞了。没办法，身高优势在那里。钟晓燃脸上的汗珠水一样落下来，脸颊热得通红，眼里却越发地亮。这个样子的她，其实真有种奇异的性感味道，大曹看着她运球，心跳都有些不规律。他张开两臂上下划着，看起来是防守，胸腔却仿佛要燃烧起来似的。
心里甚至滑过想要抱她的念头，他骂了自己一句。然而就在此时，钟晓燃扬了扬嘴角，突然带球侧身往前一冲。
之前大概因为男女有别，她一直避免身体接触。也许是眼看没法突破，她竟用了这种强攻的方法——体力差别摆在那儿，这种对抗怎么可能成功嘛！大曹一愣之下就想笑，身体已经本能地挡住了她。她的肩膀撞到他胸口的那一瞬间，大曹忽然反应过来，也许她的本意，是赌他会让她，不会用这种对付男生的方法来对付她，却未料到他心里正转着那些不能见光的期待——不知是不是他身体的热度，让她的脚步忽然就乱了，然后不知怎么绊了一下，人就往后倒。大曹眼明手快一把抄住了她的腰，下一秒，她整个人都撞进他怀里。
期待居然实现了，可是绝没有他想象的旖旎。钟晓燃的身体紧绷着，几乎是同时便扬头推开他。他没防备，下巴被她的头狠狠一撞，牙齿咬到舌尖，只疼得眼冒金星，下意识退了一步，却刚好踩上滚过来的篮球，一下就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板上。
这是惩罚他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吗？大曹疼得直抽气，一时竟站不起来。舌头更是疼得不像自己的了，他干脆往地板上一躺，看见钟晓燃慌张的脸出现在头顶：“你没事吧？”
“放心，死不了。”大曹好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要不我的墓志铭多半得这么写——篮球打不过女生，只好咬舌自尽……”
这话的效果比他想象得还要好，钟晓燃笑出声来，而且是大笑，干脆就坐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板上，直笑个不停。
空气里的紧张躁动一扫而空了，只剩下她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她笑了，这多好，可大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出了她声音里那份藏不住的悲伤。他翻身坐起来，看见她抱膝坐着，侧脸和手臂上满满的都是汗水。笑声停了，她把头埋进膝间，一动不动。
累了？还是哭了？那个蜷缩着的身影，全然没了刚才凌厉进攻的模样，看起来柔弱而无力，大曹心里竟重又慌乱起来。
她却又笑了一声，低声说：“谢谢你。”
谢什么？这话，生生把他以为拉近的距离又扯远了。大曹有点烦躁，想站起来走过去，却只觉得脚踝剧痛。掀起裤脚一看，肿起来了。
活见鬼！大曹暗骂。至于这么惩罚我嘛！我不过就想抱抱她——她还不是乐某人的女朋友呢！
想到乐铭风，他心里更乱，倒是记起赵玫那事儿来。他一向不擅长拐弯抹角，索性直说：“你知道的吧。赵玫认识那个撞你的女生。”
钟晓燃转过脸来：“什么？哦。我现在知道了。”
她的口气好像并不惊讶。大曹心念一动：“你怀疑过？”
钟晓燃的脸又埋回膝盖间去。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闷闷地响起来：“那次比赛，是赵玫推荐我参加的。赛前我也听说了，赵玫认识校队的人，都是打球很猛的女生。”
原来她知道！大曹脱口而出：“那你还去比赛！”
她到底抬起头来，扬了扬眉毛：“已经说好要去的啊。而且我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关系。针对我，有意义吗？再说了，就算是她故意找人整我，又怎么样？反正害怕是最没有用的。如果逃走了，大概连我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万想不到她说出这一番话来，大曹怔怔地望着她。这个女孩，内心比他想象得更清明、更磊落，也更勇敢。
“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他忍不住说。
钟晓燃轻笑了一声，慢慢地躺到地板上，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用不着。不管别人是不是故意，我都多了几道疤啦。”
她的语气里浮着明白的落寞。这话，似乎也有别的涵义。大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刚想问她要不要回去休息，她却又低低地开了口：“你别说话行吗？或者，就让我一个人待着好了。”
她就静静地躺在那儿，一截白净的手臂挡在额头。大曹很想知道她是不是哭了，可是怎样也没有看清。原本落满地板的金色光线，仿佛一眨眼就消失了，场馆的窗玻璃上反射出一片绮丽的红色来——这落日的燃烧，正是消失前，一场最绚烂的告别。
二十一　尴尬的境地
二十一尴尬的境地
喜欢上某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也许该像这越来越明媚的夏天。大曹去告诉乐铭风，经过侦察，钟晓燃并不会和那撞人的女生一起打球时，看见他如释重负的神情，心里倒生出些罪恶感来。
大曹明白，自己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大曹没谈过恋爱。虽然生性还算开朗，可或许是因为耳朵的缘故，他并不是个很合群的人。而且他一直固执地认为，拿相机的人，一定要有独立于人群外的自觉，于是才可以有足够敏锐的观察力。虽然因为样貌还不错，中学起就不断有女生向他示好，但也许就是由于心底那一份自我清高似的暗示，他对那些女生反应平淡，只有一种刻意训练的观察与审视。要拍好人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在大曹眼里，女孩是美的，美得千姿百态。只是那些美，大多都是平面的，可以依照光影变化而修饰的美，缺少一点立体感和生命力。他想这或许是模特本人表现力的原因，但一定也与他这个拍摄者有关。之前他一直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然而遇见钟晓燃后，他忽然就明白了——他是对那些美缺少共鸣。
严格来说，钟晓燃算不得标准美女。可是她却有一种吸引他的气质，用镜头对准她的时候，他会有一种自己的相机活起来的感觉，会舍不得离开，会想要探索，好像她整个人是一片被封印的禁地，然而那些无意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清香而诱人，只要他肯挖掘，就会发现深藏在内的大片大片盛放的花海。
他从没有对哪个女孩有这样的感觉，那么迫切地想要认识她，了解她，亲近她，打过那一场球后，这种感觉更甚，梦里都是她的样子，红润落着汗的脸颊，冷静而清明的眼神，蜷缩着的孤单的背影——
可是乐铭风呢？大曹不能不想到他。
大曹与乐铭风两家从小住上下楼，父母曾是同事，关系都处得不错。乐铭风和他还有小曹从小就玩在一起。他是他的兄弟。
如果乐铭风并不喜欢钟晓燃，那么倒简单了。他可以直接去跟他打个招呼，说他大曹会去追她。
但，明显不是。更何况，初恋失败对乐铭风的打击有多大，没有人比大曹更清楚。受过伤的人总是有种本能的畏惧，乐铭风的性格又使他倾向于逃避——逃不了，他便会放任自己沉没，连呼救也不会……
门铃响了。大曹放下倒了一半的显影液，几步冲出地下室的暗房去前院开门，没忘了抄上门口的那根拐杖。阳光下的院子，七月的热浪扑面而来，差点让他窒息。最近几天的气温都超过三十度了，他一直躲在暗房里冲胶卷，期望着所有热烈焦躁的情绪，都能在那里固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