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可归》第37章


山路的南面离南山很远,中间有很大的一片玉米、高梁地。山路上筑起了几乎一人高的坝沿,坝沿上爬满了窩瓜的蔓儿,蔓儿上长着绿绿的叶子,黄黄的窩瓜花儿。
副乡长加快了脚步,把沙敬男和白云甩在了后面。沙敬男说:“老首长提起当年吃的小鱼,他还想吃一次。我们就决定给他捞一些,满足他的愿望。”白云说:“多少年了,他还忘不了当年吃过的小鱼,北京什麽好吃的没有啊!”沙敬男说:“记忆里的东西永远是最美好的,你对青石梁乡有什麽记忆吗?”白云说:“我从来就没有来过这里。”沙敬男问:“你没来过吗,你好好想想,也许哪天你就想起来,你其实来过这里。”白云摇摇头说:“我真的没有来过这里,我实在想不起来。”沙敬男问:“你父亲是楸木林的人,你母亲是哪里人呢?”白云说:“她是平原上的人,老家也是属于咱们省的。”沙敬男说:“平原的人和山里人不一样,山里人更朴实一些。”白云说:“不是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吗?”沙敬男说:“大家都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你在这个山区待了这麽多年,你怎麽看呢?”白云说:“不说别人,就说齐蓝天和赵国军俩个人,齐蓝天是平原的人,赵国军是大山里的人,他们俩个人真的不一样,比较起来,还是大山里的人傻。要说起来,可能和见识有关,大山里的人还是有些闭塞。”沙敬男说:“我同意你的看法,我们是比他们笨一些。”
北山上是光秃秃坚硬的岩壁,在岩壁的缝隙中长出一棵松树,长得弯弯曲曲的,它拼命地往上长,树根在岩石极窄小的缝隙中,而向上弯曲的树杆和树冠却是非常大。白云驻足看着它,内心里很是挣扎,它有着多麽顽强的生存能力。早晚有一天,它的根会承受不住它的躯体,它会掉下山崖的,摔死的。白云回头去看沙敬男,发现他也在看那棵树,他的眼里含着泪花。
副乡长站在山涧里的一个巨大的石头上,他喊白云,让她快下来,帮助他拿着桶,说有一群鱼游过来了,水桶不知放哪儿合适,因为巨石是弧形的放不了水桶。白云和沙敬男一起下到水中的石头上,白云站在一块小一点的石头上。沙敬男站在副乡长身边的巨石上,他帮着提水桶。他们只用了一小会儿,就网上了好多鱼。
天很蓝,溪水很清,山里空气特别的新鲜。白云的心情也和这蓝天,碧水一样的清新。回去的路上是下坡,两边的山峰逐渐的接近,山涧的流水向南去了。白云他们过了一个木桥,进了村庄,从村庄的北边进了乡政府。
乡政府办公室里几个办公桌拼在一起,桌子上有鹌鹑蛋、午餐肉、栗子鸡、蕃茄沙丁鱼四个罐头凉菜,还有芹菜炒肉片、炒豆腐、炒鸡蛋、蒜苔炒肉丝、长条儿肉、红烧肉,炸小鱼。米饭、馒头,西红柿鸡蛋汤,饭菜虽则简单,乡政府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午饭后,一行人坐车去烈士的村庄,村子离乡政府二十里山路。村子在北山上,老农的墓地在山沟里。这是个狭长的山沟,沟里有很多的坟头,坟头上都用石头压着烧纸。老农的墓在墓地中间的位置,坟头上也用石头压着烧纸。他们把烧纸先拿走,每一个人都往老农的坟上培了几锹土,用铁锹把土拍平整,最后把烧纸放回原处,用石头压住。董主任把他带的白酒撒在了坟墓的周围,几个人向坟墓里的老农鞠躬,表示对逝者的敬仰与怀念。老首长仍然在哭泣,白云也在抽泣,所有的人在缅怀老农时都哭了,后生更是泣不成声。
回县城的路上,天空下起了毛毛雨。四周是来时的景色,和来时又是多麽的不同。来时阳光明媚,回去时阴云密布,连老天爷也在为烈士哭泣,农民为救战士的生命,他牺牲了自已的生命。他抛妻弃子,尘眠大地。几十年过去,恍如昨日,他的鲜血洒在山梁上,他再也看不见他未出生的儿子,看不见大地和天空,看不见山坡和小河。他安静地闭上双眼,躺在他热爱的土地上。
小学老师常说,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儿,是无数革命烈士用鲜血染成的。那时候不知道烈士的血,是如何染红了红旗。现在知道了,老首长是建国的功勋,为救他的农民的血染红了国旗,他的惨死是为中国的解放铺平道路。
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抗日小分队和日军在青石梁遭遇,双防激战,牺牲了很多战士。日军走后,农民发现磨盘下面有一个战士还活着,他把战士背到山上的窩棚里藏了起来。山上的窩棚只有一平米方左右宽度,战士只能坐着,不能躺下。下大雨时,窩棚四处漏水,战士受伤的腿泡在水里,腿上的伤口感染了,化脓长了蛆。农民去县城给他抓药。农民白天不敢往村子里带他,等到夜深人静时,他把战士背回家。农民的姐姐在煤油灯下给他挑腿上的蛆,挑完蛆虫,给他洗伤口,涂药,喂他吃饭。在农民一家人精心照料下,战士的腿伤很快好了。
一天晚上,农民背战士下山时,被同村的汉尖看见。汉尖当晚跑到日本鬼子的军营告密。农民当机立断,叫他的姐姐和妻子陪着战士去临村姐夫家。第二天清晨,正当农民要到外村躲避时,他和日本鬼子,汉尖遭遇。农民拼命往山上跑,日本鬼子就在他后面追,农民都翻过了一到梁子,还是让日本鬼子追上,用机枪把他打死在山坡上。
白云每次想起这件事,就想起后生说的话:“有福之人生在各州府县,无福之人生在野领荒山。”她的心里总泛起一股股酸楚的感觉,她非常怜悯后生,她不知道自已能为他作些什麽?假如她有权力,她一定把他接到县城,给他安排一个好工作。可惜白云说了不算。她很郁闷。
天空飘着的毛毛雨瞬间变成大雨,山路上都是水,汽车轱辘在雨水中打滑,车窗外的树和植物被大雨浇过,湿漉漉的在淌着水。白云有些焦虑,她是打算修理她漏天的房角儿,她一直拖着,就拖到现在。青山县有几年没好好下过大雨,她以为今年会像往年一样,不会下大雨。她开始耽心她的房子会漏雨水,还怕雨水会把墙弄湿,还怕雨水会把火炕泡塌。看着车窗外越来越大的雨时,她的心里充满了焦虑。
吉普车停在县委招待所门前,县委书记沙敬男和党史办董主任搀扶老首长进了县招。白云站在县招大门口避雨,雨越下越大,齐蓝天是个急性子,他独自冒着大雨往县委大楼跑去。白云想,他跑到一半路时,衣服就湿透了。他回到办公室还得换身衣服,他着嘛急呢!
这时沙书记出现在门口,他问她:“小云,这麽大的雨,你回不去吧?”白云回过头看见他,她说:“我在这里等了半天了,雨太大,我不敢往办公室跑,怕衣服淋湿。”沙敬男说:“你跟我来,到我屋里坐坐。”沙敬男在县委招待所还有房间,白云从不知道,她跟着他到了二楼的房间里。她没有想到是一间非常豪华的套间,进屋后,白云坐在一张小沙发上。沙敬男亲自给她沏茶,还给她端来了一盘小点心,里面有核桃酥、带馅的白酥皮,萨其马,他说:“县委厨房自己做的点心,你尝尝。”他拿了一块递给白云,白云接过来,小口吃着。沙敬男说:“有时会开得太晚,我就住在招待所里。我们晚上的会大多数,是在这里的会议室开。”白云边吃边说:“在这里开会、吃饭、休息,都很方便。”
沙敬男坐在另一张小沙发上,他说:“我也是青石梁的人,我养父母家在青梨沟。原本打算带你和小齐去我家,给我年迈的养父母照几张像片,他们没离开过青梨沟,也没照过几张像片。我一直忙,这几年很少回去,今天真想回家看看二老。”白云说:“我也许能特意去一趟青梨沟,专程给您二老照像。”沙敬男笑了,他说:“没人带着,不可能找到青梨沟。如果老首长当年负伤住在我们村,不用去山上的窩棚,日本人找不到我们村。我母亲就是在我们村养伤,生的我,一住就是一年多。我们村在山沟里,两面都是高山,村子在半山腰,很隠避。”白云问:“你们村有多少户?”沙敬男答:“十户。”白云问:“他们的田地也在山脊上?”沙敬男说:“是啊,不然怎麽说咱县是九山半水半分田呢,大部分的田地都在山脊上。只有山脊上才有土地,绝大部分山都是石山。”白云问:“你们村在山沟里,还在半山腰上,冬天风很硬,农民们不生病吗?”沙敬男说:“怎麽不生病,我们那儿的人到了老年都患哮喘病,没有活的岁数很大的老人,活过七十岁的人都很少。”
白云说:“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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