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童话》第2章


尤其当夜深的时候,几乎户户人家都已熄灯睡觉,巷子里头最亮的就是从这一片小空间透出来的橘黄色的街灯光。灯光均匀地涂在对面的墙面上,鲜艳而不失和谐,既温馨而又不会让人产生睡意,就像是搀和着一丝淡淡橙香的蛋奶,间或地飘溢出香浓奶酪味。这种色彩仿佛出自于油画家之手,其实却只是一种纯粹的偶然。
我很好奇这一盏街灯到底装在什么地方。是在其中一栋楼的外墙上,还是装在小巷两边的墙上?后来我认真地想了想,我好奇,大概主要不是因为灯所安装的位置,而是它的样子。它会像马路边的路灯一样,有高高的电灯柱吗?我想不会是这样的,小巷很窄,也很简陋,没必要装一根根电灯柱。很可能灯直接被装在几所房子的外墙。那会是怎样的灯呢?会像路灯那样大大的一个吗?这样的灯装在巷子里头又大又难看,而且耗电也比较多,估计不会用这样的灯。我想那一定是很普通很普通的电灯,圆圆的电灯泡,头上戴着顶尖顶的土帽,可能土帽还是墨绿色的呢。
一定就是这样的灯,把平静而酥暖的光油满了整条小巷。
突然有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年轻人巷子的左边窜进这片小空间,然后缩在这块地方弯下身子不停地呕吐。他右手还拿着一瓶啤酒。明天他肯定会很头疼。
他的衬衣上压印着些花花的图案,而且他并没有把衬衣束起来。他应该并不在写字楼工作。
他弯下腰有好一阵子,在确定自己不再想吐以后站直身子,又仰起酒瓶喝了一口,然后转身继续往巷子的右侧走去。他并不会走得摇摇摆摆的,也不用扶着墙边走,但显然是喝多了。这么看来他可能经常醉酒,而且很可能是醉出不少经验了。他大概是个酒鬼,这就不见得他一定是有不开心的事才喝酒了。
他走出了这片小天地。这里依然平静。我看不出他来之前和走了以后这里有什么变化,在我看来依然是这么平静而温馨。因为有一堵矮墙把我不想看见的部分遮掩着。
5
大榕树旁经常聚集着一些休闲的人,多数人在这里聊天,有因为榕树旁有一张石桌子,所以有时候也有人带着扑克牌或者象棋来玩。在一天中不同的时间段,来这里的人往往不同。比方说,在每天早上十点前后和下午四点前后,在这里聊天的都是些大婶,她们在买菜的来回路上碰见熟人,就会聊起来;在上下班时间,过路的人都是匆匆忙忙,停下来闲聊的机会不多,这些都是些上班工作的或者上学放学的年轻人;傍晚聚集在这里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而在清晨,则有一些老人家在这里跳健身舞或者做其他运动。那一位自己一个人住的老人家有时候也会在清晨出现在这里,但我没见过他在这里做运动,而只是见他和其他的老人家在聊天。
因为有了这棵榕树,小巷变得像一个小区一样,让住在巷子里头的人们变得更接近。
有时候我早起床,就会看见一个穿着运动装的年轻女人跑步在这里经过。她跑步的速度很均匀、很适中,想必是每天都有坚持长跑的。除了寒冷的日子以外,她都是穿着短裤跑步的,而略显得紧身的衣裤能显出她身材健朗而优美的线条。她的长头发过肩,在跑步的时候她总是扎着马尾的。而且每次见她的时候,都看见她头上戴着一条棉质的灰色汗巾,从额头绕到后脑勺一圈。
她一定是一个很有生活规律的人。跑步以后,她可能回家洗个澡,换个衣服然后就去上班。而她跑步总是有原因的,或者是长久以来的习惯,或者是出于对健康的考虑,又或者是为了让自己的心情舒畅一些。
虽然她可能坚持每天都跑,但我估计她跑步的强度是不大的,而且这也不是一个很长久的习惯。因为她的小腿肌肉不见得发达。她可能从家出发,沿着小巷跑出去马路,然后在沿着人行道绕到小巷的另一端,然后跑回家。这一个圈大概有一公里多一些。
她出现在我视野的时间总是很短,突然从靠右边的一栋楼房边缘出现,然后经过大榕树,很快就被左边的一栋楼房挡住了。
我几乎总是只能看见她的背面,看着那条不太长的辫子随着她的步伐而两边摆动,她自然、大方而流畅的动作,尤其在披着清晨的蓝色薄雾的日子里,显得特别清爽迷人。
在这一天,她侧头望了望坐在一边的那位独居老人,我才有机会隐约看见她的侧脸轮廓。但这一个动作实在太快了,我甚至记不得她嘴角有没有扬起,记不得她有没有向老人家点头示意。他们可能互相认识,住在同一条巷子里头的人们经常见面的话,是很容易相识的。
6
因为一列高楼形成的“墙”把小巷和马路隔开了,而附近也没有菜市场,这一块“盆地”平时就显得特别清静。再加上包围着这里的高楼对声音的反弹,要是有一些稍大的声音,就会在“盆地”里头回荡。
周末的早晨总能听到有人家在打麻将,洗牌时候的“啪啪”声在盆地里回荡起来,就像是时远时近的轻盈而清脆的海浪声。而至于打牌的人在说些什么,我一丁点儿都听不到,甚至连这些洗牌声从哪里发出来,我也弄不清楚。
通常人们在家里说话的声音是传不出来的,可是倘若有人大声地吵架,那么就有可能让整个盆地的人都听见。
最近,有一男一女经常吵架。不知道是不是夏天时人们的脾气特别暴躁,尤其是盛夏。我今天又听见他们吵架。
可是引起我注意的第一个声音并不是吵架声,而是一声类似玻璃的迸裂声——不完全是清脆的声音,确切的说应该是尖细的声音中包裹着厚硬的声响;这种声音就像一个中间是几乎毫无弹性的、几乎失去所有水分的泥石球,被千万根短短的细针包裹着,然后迅速地往四周破散开。
这听上去不像是玻璃,而更想是厚厚的瓦制品。我像这应该是一个瓦制花盆被摔碎所发出的声音。
一个大花盆被摔碎了通常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人用力摔碎的,另一种可能是摆在阳台没放好,掉到楼下摔碎的。我赶紧跑到阳台,看有什么事发生。接下来听到的就是那一男一女的吵架声。
“发火有逼用啊!?有逼用啊!?”
女人说话速度很快,声音很尖,而且简单而重复地说着些粗俗的话,骂起人来几乎全都是这些粗俗的字眼,可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骂对方,骂到最后,对方的错误完全就变成了“没逼用”而已。
“有逼用啊!?”她神经质地重复了第三次。
“有逼——用……”她还把第二个字再加强了一下。只有后面她还有没有说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说完个“用”字以后声音就变得很小了。大概是气势用完了吧,这么个骂人法能有啥气势呢?不过泼妇就是有这个办法,她们总是很有韧性的,要么就是气势降了下来也可以重新燃烧,要么就是不让它降下来。方法很简单,前者就是不断地更换脏话,后者就是把同样的脏话反复地用。这么看来,这个女人多半是个四五十岁的泼妇。这个年纪的女人最有骂劲,因为二三十岁的女人,一般不会积着太多怨气,而且要么就是自己还有本钱,要么就是自己还有希望(自己的儿女),吵架也不会吵得这么空洞;而过了六十岁,可能就没那么好宗气骂人了,她们只会絮絮叨叨,罗罗嗦嗦。只有四五十岁的女人——这些感到生活空洞乏味,没有任何意义,感到人生已经向末路拐弯的女人们,才可能这么骂人。当然并不是说所有这个年纪的女人都会这么骂人,而是指那部分修养比较差的,那些整天把“鸡巴”和“逼”挂在嘴边的女人们。
她重复了四次的那句话,前两次之间都是很紧凑的,而第二次和第三次、第三次和第四次之间都停顿了好一段时间,好像是等对方答话,见对方不答话,就一方面想继续打击对方的气势,另一方面又因为自己的挑衅得不到预期的“报酬”而惯性地加重了自己的“付出”。
可是当她说完第四次以后,马上就听到了一声闷响,像是两种硬物之间撞击的声音,“叭”的一下响起来然后迅速减弱,而微弱的余响却“恍恍”地在盆地中回旋,踉踉跄跄地向天空逃走。
“叼你个逼啊!”
良久。
“我操你条——毛!”
我到处望却找不到声音的源头,但看见那位老人家摇着大葵扇站在他的窗前,往我的方向望过来。我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我,我故意伸出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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