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谣》第54章

熟悉一个人真是件很恐怖的事情，因为最热烈的爱和最深沉的厌恶往往只相差在一瞬之间。
莫小绯花了大半天来决定拨这一通电话。反正，都没什么关系了，对一个拿了你东西的陌生人，有什么面子好说呢？
那天晚上她把谷天璿的手机号从联系人列表中删除，可拿起手机却发现这个号码早就被她背到熟得仅仅用手指就能条件反射地按出来。
莫小绯输完号码，闭着眼睛将扬声器靠近耳边，短暂的沉默后，丝毫不带感情的女声传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然后是英文版本，一成不变的内容。
莫小绯握着手机，不知道该把什么表情摆在脸上。
晚上吃过饭，莫小绯不死心地又拨这个号码，收到的依然是关机的讯息。
手指无措地在键盘上滑过，手机屏一会儿亮一会儿暗，莫小绯抱着膝盖所在椅子里，将头埋在膝盖间深深地呼吸。
谷天璿是不是也对她失望到头了？
她不觉得谷天璿报复何氏这件事做得有什么不对，甚至不在乎谷天璿用的是什么手段。但是谷天璿明明利用了她，她不清楚对谷天璿来说，爱在他心里能排上第几。
莫小绯不相信谷天璿，归根结底是不相信她自己。
可是不论他们现在相互之间该如何，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既然失去了爱情，那么她更不能失去事业。
呵，事业么，真好笑。相比谷天璿挥笔画图就能构造出一幢幢高楼，她在这基于人类自私贪婪本性才发展出来的律师行业仿佛是侵蚀社会价值的元凶。
然而莫小绯一直信奉一句话就算全天下都跟你过不去，你也必须好好过下去。
只是再拿起手机，仿佛键盘上有钉子一样，莫小绯无论如何再也按不下去那串号码。
她不敢承认，她害怕如果第三次收到无人接听的讯号，该如何面对。
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原来莫小绯勇气，还不足够她支撑到竭尽。
翌日是周一，莫小绯现在没有课要上了，早上睁开眼收拾了一下背包，搭上地铁往QX地产跑。
上了开往明故宫的地铁2号线，她才冷静下来，觉得做出这个决定果真是因为自己刚起床脑子不清醒。连电话都不敢再打，你又怎么可能冷静地与那个人面对面说话？
可想通这点，地铁都快到站了。莫小绯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哪怕究其原因是她自己逼自己。反正人都是逼出来的，既然来了何必扭头一走了之。
她想，她没必要再为谷天璿浪费这么多时间了。
出站后必经的酸奶店还没有开门，挂在外面的价目表好像刚刚更换过，比半年前看起来光鲜了不少，品种也有增加，可莫小绯已经提不起在这里买一杯酸奶等一个人的兴致了。
天气晴好，在城市里少见的蓝天上飘着的白云清晰可见。
莫小绯没有在QX地产附近发现谷天璿的那辆车。她站在公司大门前踟蹰了半天，忽然一辆车的影子替她遮住了直射的阳光。
沈南风刚从外面回来，就看见莫小绯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太阳底下，一边停车一边在心里想谷天璿你这次真是对不起人家。
他对莫小绯一开始没什么看法，不过后来看多了也有点好感。莫小绯是个普通人，却比一般人要执着得多，至少在吃这一点上就跟谷天璿执着得不相上下。在这个减肥之风刮满神州大地的年代，有这么一个爱好总是让人显得那么的真实。就谷天璿那货猎奇的审美观来看，劳心费力地去喜欢这样一个人，不是没道理的。
莫小绯跟沈南风不是很熟。就算一起吃过饭还一起去过杭州，但那时候她身边都有谷天璿在，她的注意力基本上也全定格在谷天璿身上。她不是个自来熟的人，对沈南风的了解充其量就是QX地产IT技术部主管，谷天璿的工作搭档，勉强来说能够算是谷天璿的朋友也未可知。
谷天璿不接电话，连QX地产的门她都不能进了么？
要是沈南风知道莫小绯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恐怕能哭出来。
——老子好心好意地跟你说实话啊怎么会被你这么想啊啊啊！！
“哎，那个莫……莫小绯是吧，谷天璿他真不在公司。”沈南风抓抓头，又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没有说服力，看着莫小绯怀疑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说，“你真的别不相信我啊，谷天璿他昨天刚去德国了。”
莫小绯皱皱眉：“德国？”
沈南风点头：“对啊对啊，QX跟德国那边有个项目要谈，除了谷天璿就没人适合了。而且最近正好是包豪斯多少年校庆来着的，他顺路回学校看看。”
“包豪斯？”
沈南风诧异地看看她：“哎，你不是连谷天璿在哪里读的博士都不知道吧。”
魏玛包豪斯建筑大学，前身是包豪斯建筑学院，世界第一流的现代主义建筑设计学院。
其实谷天璿本来没打算去德国，但是周总非要派他去，某种程度上是防止死而不僵找他麻烦，正好这时候谷天璿又收到了包豪斯校庆的邀请函，
莫小绯心想，按谷天璿的习性，他心里想的肯定是，我去参加校庆，“顺便”谈项目。
从上海飞德国连转机最少也要九个小时，大概昨天她打电话的时候谷天璿正在飞机上吧。
“对了你找谷天璿有什么事啊。”沈南风问。
“啊没事了，”莫小绯连忙摇摇头，与沈南风打了个招呼就往回走去，手机却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
熟悉到称为意群图案的号码，国际长途。
第59章　行迹（1）
莫小绯摇摇头，与沈南风打了个招呼就往回走去，手机却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
熟悉到可以称之为意群图案的号码，国际长途。
莫小绯按下接听键，半晌没说话。
“莫小绯。”谷天璿的声音被隔着大西洋听起来有点失真，语气也少见至极地不带感情，“你来电话的时候我在飞机上。”
“我知道。”莫小绯迟钝了半天才说出这三个毫无意义的字眼，“既然你人都不在这里了，那我找你也没什么用，这就挂了吧。”
“你丢在我电脑里的文件，我没删。”
即便相隔如此之远，他还是能猜到莫小绯在想什么。
不是跟工作息息相关的事情，不到不得不尔的地步，莫小绯绝对不会再搭理他。
揣摩人心，这是他从小就被逼学会的生存准则。其实谷天璿有时候十分痛恨自己的这项能力，看得太清楚，让他连自己骗自己的机会都欲求而不可得。
莫小绯听到他的话却笑了：“我丢在你电脑里的……？好吧，你说是就是吧。那么，之前粗疏大意是我疏忽，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之前轻信你是我识人不清，以后绝不会再被你玩得死心塌地了，请放心。
谷天璿的声音停滞片刻。
“我办公室的储物柜里有备用家门钥匙，那个柜子的钥匙沈南风也有，你拿了钥匙去吧，要是被保安拦住……”他说到这里停下来想了想，“他应该不会拦你。这么多回，应该已经认识了吧。”
也不管谷天璿看不看得见，莫小绯抓着手机点点头：“知道，我用完马上还回去。”
谷天璿那边低低地自言自语了几个字，听不清内容，好像是“无所谓”。
挂下电话之前，谷天璿忽然说：“慕尼黑今天下雨了，看不见星星。”
“啊，南京是晴天，天挺蓝的。”
北京时间上午九点，柏林时间凌晨三点。
莫小绯随口应着，猛然想起谷天璿第一次单独请她吃饭的时候，他们扯掰出来的第一个话题也是天气。
于是现在，他们又变得只剩天气可以谈论了。
……
莫小绯的实习结业任务总体来说完成得比较顺利——当然中途和谷天璿扯上的那一段并不算在内。李姐对她的成果很满意，破天荒地夸了她两句，搞得石兰兰羡慕嫉妒了半天：李姐平常鲜少夸人，石兰兰即便拼死拼活做到自认完美的境地，一般情况下也只能得个“勉强”或者“过得去”的评价。
听到石兰兰的话，莫小绯只能说人总是羡慕自己得不到的。
比如她，虽然被夸奖了是很高兴，可比起一句夸奖她宁可要像石兰兰一样留在南庭的结果。
实习期结束，至于两个月后聘用她还是顾玥，那就是司法考试之后才会决定的事情了。
司法考试……
左涵在第N次被墨小非拖进学校图书馆的自习室之后终于抓着莫小绯的两只手腕把她逼到墙角，眼神执着地几乎让莫小绯错觉她这是要表白——真是糟糕的想法。
“小绯，你这样不行的。”
“啊？”
“你这样每天折腾自己算个什么事啊，”左涵说完这一句，急忙看了一眼周围的路人，还好并没有因为喊声太大被围观。
莫小绯不以为意地说：“我怎么了？”
“每天早上七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