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妆》第425章


小皇子那儿,因着吃得少,性命大抵是无碍的,状况却也不好。
楚维琳听得心脏砰砰直跳,无数念头在脑袋里盘旋,她有些理不顺了。
“皇后和太后的元宵里,可有下毒?”
楚维琬摇了摇头:“无毒,只皇上的那一碗里,才下了毒。”
楚维琳抿了抿唇。
前世时,圣上的死是一场阴谋,下手的是三皇子和皇贵妃,这一次,皇贵妃牵扯在里头,圣上却因为老祖宗而避开了,可这一切,真的是如此简单吗?
楚维琳不信,她不信皇贵妃会糊涂到在元宵上动手脚,这实在太明显了,谁都知道,是皇贵妃让人准备了旧都的元宵。
真要下毒,皇贵妃不用弄得如此复杂,便是人人一样,全是京城风味的,上元这样的日子里,皇上应景也会尝上一颗。事后追查起来,只要下手的人的嘴巴严实了,这事儿根本牵扯不到皇贵妃身上,而现在,即便是底下人抗了事情,皇贵妃一样惹得一身脏。
而且,今生与前世有极大的不同了。
前世时,朱皇后死了,太后娘娘亦是缠绵病榻,后宫由皇贵妃打理,柳贤妃协理,三皇子势大,皇上驾崩了,后头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的,谁能拦着朱皇后和三皇子的路?
可今生,朱皇后在,太后娘娘康健,便是圣上出了意外,朱皇后能让皇贵妃牵着鼻子走?前朝里头,几位皇子具有根基,也不是三皇子能只手遮天的。
皇贵妃之所以是皇贵妃,一定有她的城府和能耐,楚维琳不信,她会在这个当口上犯糊涂。
楚维琳不由自主地回头,往偏殿方向看了一眼,想起老祖宗那濒死的模样,她的心重重一抽。
老祖宗前夜里特特地与她说的话,昨日进宫前交给她的乌木盒子,这一切无不预兆着,老祖宗知晓自己会有去无回。
楚维琳在袖中的手不由紧紧攥了起来。
老祖宗为何知道会出事?分明冲着皇上去的毒,为何到了老祖宗跟前?
巧合?楚维琳不信,这世间哪里有这么多巧合?
楚维琳的目光挪到了内室的方向,她突然想起了初一那一日。
老祖宗当日在慈惠宫里小憩,她和太后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素水在外头低低唤了一声:“夫人,常老夫人那儿不大好了。”
楚维琳急忙起身,老祖宗原本就不好了,再说不大好了,分明与噩耗无益。
楚维琬陪着楚维琳到了偏殿。
楚维琳快步进去,在床前坐下,俯下身看着老祖宗:“老祖宗,是我,我在这儿。”
老祖宗神情痛苦,可她似是听到了楚维琳的声音,眼皮子抖了抖,没有睁开,却泌出了泪水。
楚维琳握住了老祖宗的手,冰冷的,无力的手。
老祖宗干裂的嘴唇不住嗫着,她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个音来。
楚维琳靠过去想听清楚,却只听到了粗重、没有规律的呼吸声。
楚维琳抬头看向曹大人,曹大人依旧摇摇头。
楚维琳只好在老祖宗耳畔道:“老祖宗,我知道的,您前夜与我说的话,我都记着,我会交代给爷听。您交给我的盒子,我有收好,往后我会分给嫂嫂与弟媳,不会让几个哥儿姐儿受苦的。”
老祖宗的呼吸又重了几分,胸口急急几个起伏,而后又平静下去。
“老祖宗!”
柳氏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她跌跌撞撞地进来,见楚维琳坐在床边,她三步并两步倒了跟前:“郁昀媳妇……”
楚维琳缓缓抬起手,慢慢移到了老祖宗的鼻前,只有微弱的气息了。
“老祖宗!”柳氏急急又唤了一声。
楚维琳摇摇晃晃站起来,请了曹大人上前。
曹大人检查后,没有再摇头,而是目光悲戚地看着楚维琳和柳氏:“请两位夫人节哀。”
楚维琳身形一晃,柳氏脚下一软,摔坐在地上。
楚维琬听见了动静,长长叹了一口气,往太后寝宫去了。
太医们鱼贯退了出去,只留下楚维琳和柳氏面面相窥。
楚维琳扶了柳氏起来,道:“六叔母,小皇子如何了?”
提起小皇子,柳氏噙着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还未醒,便是醒过来了,也不能像从前一样了……”
饶是有心理准备,听见这样的话,楚维琳还是心中咯噔了一声。
她在床沿坐下,看着已经没有气息的老祖宗,心中不禁问着,这个结果,到底是谁的愿望。
皇上?太后?亦或是其他人?
老祖宗在这其中,以生命为代价,当真是心甘情愿?
第三百六十章 求仁(三)
一室静谧。
楚维琳坐在床边,静静望着老祖宗。
柳氏无声落泪,直到外头天色渐渐暗了,她才缓缓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这是太阳落山了?”
楚维琳回过神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
素水持灯台进来:“刚过午时,外头起了云,要落雨了。”
楚维琳刚要说什么,殿外一阵嘈杂声。
太后快步而来,甚至是挥开了几个想扶住她的宫女,她似是刚刚醒来就听闻了噩耗,只简单披了衣服,连头发都没有梳理整齐。
太后看也不看楚维琳与柳氏,径直到了床前:“安阳?安阳!”
老祖宗的胸口没有任何起伏。
太后的身子晃了晃,伸出手去握老祖宗的手,已是冰冷一片。
泪水从满是皱纹的眼角流下,太后喃喃道:“安阳,你竟然会走在哀家前头。”
楚维琳嗓子一涩,她看得出,太后的那份悲戚不似作假。
只有年老之人才懂生死,明明她才是一只脚进了棺材的人,却不得不看着安阳逝世。
悲伤之情满溢,长公主进来的时候,几乎被里头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扶了太后在一旁的八仙椅上坐下:“母后……”
太后摇了摇头,止住了长公主劝解的话:“哀家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些话,这数十年,哀家听了无数次了。”
长公主微微皱眉,垂下了眼帘。
“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有比这个更伤人的了。对你来说,安阳是你姐姐,也是一个四代同堂的老人了。但对哀家,安阳是哀家的侄女。”太后叹了一口气,“哀家经常想,为何要活这般久,留在这世上,看着一个一个人从哀家身边离开。先帝留下多少子女,可到如今。还在的都不超过一个手!哀家送了多少人!哀家不想再送了……”
长公主低着头。在太后跟前蹲下来,双手叠在太后的膝盖上,嗫了嗫唇。眼中聚了泪花。
她是先帝的长女,她看着弟弟妹妹们出生,不管后宫里头有多少腌臜事情,也不管幼年时她和他们是疏远还是亲密。但那都是血亲。
夭折、病故、服罪……
这数十年,她站在太后的身后。太后送走了多少人,她就送走了多少人。
如今剩下的,就只有她、圣上、崇王和德王,只有四人了。
一只手都不全了。
似是察觉到了长公主的心情。太后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哀家累了,哀家送过公婆,送过丈夫。送过亲儿亲女……”
圣上一只脚迈过门槛时,听到的便是这“亲儿亲女”四个字。他脚下一顿。
太后浑然未觉,低低喃道:“哀家曾与安阳说过,哀家心中最最羡慕的是昌荣太妃,太妃是真正的明白人舒坦人,含饴弄孙,舒心度日。可哀家,其实也很羡慕安阳。安阳那儿,素来是热闹的,京中多少姑娘都曾在安阳跟前玩笑说话,每年过年时赐戏下去,能有多少太太奶奶们聚在一块啊。那种热闹,和宫里头一个个端着拘着堆出来的热闹是不一样的。哀家年年赐戏,其实内心是恨不能去安阳那儿体会一番。安阳早先还抱怨,说香火不旺,可去年一年,常家添了多少人口?偏偏安阳却……”
长公主眨了眨眼睛,泪水落在手背上,她想擦拭,却听见身边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赶忙回头,与圣上四目相对。
太后亦抬起了头,红着眼睛看着圣上,道:“你也来送安阳了吗?”
圣上默默点了点头,站在床前,昨日夜里老祖宗分明还与他回忆旧都风情,今日却……
背着手,静默良久,圣上一字一句道:“母后可是在怪我?”
太后看着圣上的背影,没有说话。
圣上苦笑,言语里带了几分悲伤:“是我让您送了亲儿,三皇兄的命,是损在我手中的。”
太后的心一阵钝痛,她软身瘫坐在椅子上,垂泪道:“哀家不送他,便是送你。这便是皇家。”
皇家争斗,从来只有成王败寇,没有父母兄弟。
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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