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蝶梦》第97章

燕甲带着枯海门各大首领上前拜见，齐声道：“参见少主！”
丹若侧过了身子，不敢应承。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如果真是陆丹，娘去找师父师母报仇时，她该站哪一边？
丹若恨不得这是一场梦，逐一打量着眼前的众人，前段日子还在生死相搏，一转眼就变成了她的叔伯，人生无常，当真无常！愣了半天，忽然想起一事，道：“陆门主，清婉到底是什么来历？可是我们枯海门的人？”
她虽然仍不肯改口叫自己娘，但是却在枯海门前面加了“我们”两字，已然偏向自己了。陆门主心中又喜又酸，嘴角却露出了恶毒的笑容：“清婉下个月就会赶到邯郸，到时她的来历，不仅你会知道，徐扬和舒音会知道，全天下的人包括大王都会知道。”
辛朗望向翻滚的云海，心头一片沉重，因为他已猜到，陆门主所说的下个月，必定是个血流成河的日子！
丹若跟着陆门主下山了，辛朗跟在后面，并没有犹豫。他是奴隶，生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丹若到东，他也到东，丹若到西，他也到西，现在丹若去做枯海门的少主，他这个奴隶就算还想继续留在邯郸，公子晟可不欢迎他。
一个月后，漳河第一弯。
泥沙在此分流，清漳河和浊漳河也在此分源。
丹若站在山头，善恶在摇摆，情仇在挣扎，她眺望着那条弯流，一颗心悠悠荡荡，恨不能砍成两半。辛朗的伤势还未痊愈，可他不放心丹若，坚持跟在她身边。
河水弯弯，白云飘飘，另一个山头上也站着两人，然而轻风吹不散眉弯，风景虽美，她们同样没有心情欣赏。
“啪！”清婉白晰的脸庞挨了一记重掌后，一下子就红肿起来。
“娘，娘……”清婉跪了下来，拉着陆门主的衣袖大哭。
“不要叫我娘！”陆门主推开清婉，怒不可竭：“听说你进了后宫后，一直拒绝大王的宠幸，眼看着桃英已为大王生下女儿，你却还在那里守身，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在为谁守身，可是那个死去了的陈域？”
“我没有为谁守身，他，他……”清婉差点说出陈域还活着，还在等候永远不会归来的赵菱，想到陆门主的狠辣手段后，剩下的话又缩了回去，哭道：“大王自从那年中毒后，身体一直不曾恢复，整个后宫，也就桃英为他生了个女儿，王后及其他妃嫔皆无所出，当真不是女儿不听娘的话。”
那晚离开易水吵架，陆门主提到过陈域，以清婉对她的了解，既已起疑自己对他动心，是绝不会容他活下去的，是以陈域没死的消息一直隐瞒不报。
陆门主脸色缓和了些，道：“那你跟娘说实话，大王可有宠幸你？”
清婉低下了头，咬牙良久，道：“有！”
陆门主道：“很好，告诉娘多少次？抬起头来！”
清婉心里屈辱得要死，却不敢不抬头，一双眼睛哭得通红，泣道：“很多次，多到记不得了。”
陆门主道：“此话当真？”
清婉索性辖了出去，道：“当真，女儿如何敢说假话骗娘？”
陆门主反怒为笑，拉起清婉，道：“很好，起来吧，娘误听密报，却是错怪你了。”递过一块帕子，道：“拿着，把眼泪擦了，娘要好好看看你。”
清婉只觉陆门主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心中说不出的恐惧，想要逃离，双手却被拉住了。陆门主拉着她的手看了半天，啧啧赞道：“我的女儿当真清丽脱俗，这般一等一的品貌后宫可找不出第二个，我想大王一定很喜（…提供下载）欢你。”
清婉莫明其妙，见她心情忽然大好，顺着她的口气道：“是，大王很喜（…提供下载）欢我。”
“很好！”陆门主说了第三个很好后，切入正题，目光却瞟向了丹若藏身的方向：“我的女儿已经长大了，枯海门也终于要攻打徐氏山庄了，只可惜我们人手不够，你找大王借了多少人来？”
清婉道：“一千人，我让他们化装成平民，分散进入赵国，昨天就差不多到齐了，娘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太阳渐渐西斜，陆门主放下清婉双手，看向云遮雾绕的太行山，咬牙切齿：“今夜子时，燕丙说这是最适宜讨债的时间！”
从现在到子时，只有四个多时辰，两人安静了下来，所有人也都在等待着。
一大群飞鸟似乎受不了漫山的杀气，惊飞而起，在空中久久盘旋。
徐扬站在峰顶，看着远处的飞鸟，道：“阿音，今天的夕阳很美，你过来看看……”
☆、第四十七章　西风多少恨（二）
月正圆，山正寂。
四周一片迷雾，迷雾中忽然冒出无数条人影，首尾相连，攀向一座直插云海的高峰，当先的是清婉，其次是燕丙，再其后是陆门主等人。陆门主知道丹若心里还在犹豫，并未要求她带路，最重要的是，清婉和丹若还不到见面的时机。
这个燕丙，就是四大公子在洛邑宫墙上大战时，跟他们说五剑故事的中年人。丹若带着辛朗、辛月远远跟在后面，她现在已是枯海门的少主，知道他是枯海门排名第三的首领，以智谋见长，同时还是魏国公子罃身边的重要谋臣。
跟到山脚下，丹若停了下来，心里挣扎得厉害，一边是刚刚相认的娘亲，一边是抚养她多年的师父师母，她该帮谁？
她的一只脚已提起，却迟迟不敢落下来。
今日她只要往后退一步，回秦国做她的女公子，一切爱恨情仇如天上浮云，与她无关。
可是只要往前跨一步，这条路再也无法回头，昔日故人很可能分道扬镳。想到故人，丹若第一个想起了表哥，他这时候是否也在想她？还是知道真相后恨不得她死？
辛朗似乎看出了她心底的不安，道：“放心吧，赵晟决不会告诉你表哥的，相反，他还会帮忙竭力隐瞒。”的确，公子晟如果想说，早就在青崖寨上说了，背后放人冷箭的事丹若会干，可是公子晟还不屑干，他也不忍舒筠活在自责中。
丹若惭愧地低下了头，犹豫再三，那只脚始终不知该落到何处。辛朗心里早就先入为主，对枯海门可没什么好感，真心不希望丹若参合进去。
清婉带着大队人马已经上山，太行山出了名的山势险峻，崎岖难行，夜路更加不好走，不时有人失足掉下山崖，哀嚎声久久回荡。山风呼啸而过，发出阵阵怪声，似乎在讥笑这些人不在家中睡大觉，却跑到这里来送死。
好不容易攀到半山腰，山路越发狭窄，两侧石壁耸立，青天一线，当中却有一块大石挡路，就算是轻功最卓绝的人也绝计无法跃过去。
这里是摩天绝境，徐氏山庄的第一层防护！
前面的人被堵住，后面的人却还在涌上来，“一线天”地方狭窄，回转不变，有些人便摸向两侧石壁，入手只觉滑滑腻腻，似乎是青苔之类的东西，还未等他们多想，身子已经软倒。陆门主大吃一惊，叫道：“大家小心，不要碰两边的石壁，不要碰任何东西！”
清婉早已叫人准备好绳索，打了个活结，套上巨石的顶端后，率先攀了过去。余下众人一个接一个，也都缘绳而过。
下到峰底后，眼前出现了一条深不可测的山涧，一条大瀑布从山上奔泻而下，水珠飞溅，众人只觉遍体生凉。
山水哗哗流敞，山涧宽不可跃，这般湍急的水流，就算有船都未必过得去。陆门主等人在涧边走来走去，想寻找是否还有其他的路，清婉却弯腰捡起了石子，捡了一大堆后，又一颗颗丢入溪水中。
还没等众人看明白，清婉已经跳入了深涧，令他们惊讶万分的是，清婉并没有沉下去，她变成了水上飘，踩着碧波飘到了对岸。
“大家看清楚我刚才的路线，小心别走错了。”
这里是孽海幻波，徐氏山庄的第二层防护！
这一切都是幻象，根本没有山涧，也没有水流，有的只是云海和山风。
众人也都醒悟过来，一个接一个跳入深涧，只觉各种幻象扑面而来，令人心襟动摇，有些胆小的人一走神，只是走错一步，便沉入无边的幻象中，再也无法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