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会梦见太阳吗》第28章

钟子阳曾在哪里听过同样漫不经心的语气，像条冰冷阴狠的毒蛇，熟悉又令人害怕，它猝不及防地窜出，用力咬住他的喉咙，尖牙刺穿他的皮肤，毒素渗入他的血管。
他想不起来任何画面，只感觉绝望和恐慌扑面而来，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难以呼吸。
钟子阳陡然生出一种错觉，他才是被扔进笼子里的那一个，自己就是他们的下一份“材料”。
“阳阳。”萧乐轻声叫他。
钟子阳没回答，双手绞在一起，泛白的指节昭示着他的慌乱不安。萧乐覆上他的手，将冰凉的手指拢进掌心，另一手搭在他的背上。他站立不稳，轻轻一带，就倒进萧乐怀里。
钟子阳像是碰见了救星，头抵在萧乐肩头，紧紧攥着对方的衣服，安心的味道随即把他包围起来，是他最喜欢的蜜桃味。
萧乐还是第一次见到钟子阳这副模样，心脏好似被尖刺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戳，痛得要命，不禁把钟子阳搂紧了些。
“阳阳，没有人会解剖你。”
“他们已经走了。”
“你不会被发现的。”
“别怕。”
“有我在。”
“抬头看我，好不好？”
钟子阳终于动了，缓缓仰起头。萧乐垂眸看他，钟子阳的瞳色比较浅，像一双琥珀石，此时此刻，里面只装着萧乐一人的影子。
萧乐见过它很多种模样，快乐的、自信的、狡黠的……如今几分迷茫又为它添了一层雾气，依旧非常漂亮。
萧乐心血来潮，竟涌出一股想要亲下去的冲动，这陌生的念头把他给吓了一大跳，愣在当场。待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身体已经低下去了。
钟子阳的脸近在咫尺，萧乐只要再弯一点腰，他就能亲上对方的唇，可他僵在远处，不知该不该继续——因为钟子阳正看着自己。
他的脸色依旧糟糕，但萧乐知道，他清醒了。
萧乐不动声色地缓缓直起腰，还没到一半，钟子阳突然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上来。
第一次亲吻是在萧乐半昏半醒的时候，第二次是在梦里，认真算来，这还是第一个在双方清醒状态下的吻。
接吻实在是非常奇妙的一件事，只是单纯的唇瓣相触，汹涌的情绪却能够在双方之间相互流动，一路流进心底。
萧乐忽然喜欢上了这种感觉，甚至想要把这个吻的时间延长。
在他心里某处，突然又多了一块色彩明亮的碎片。它啪地一下，将某个空落落的地方给填满了。
第二十四章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和萧乐一样，钟子阳显然也不想抽离，他微微张嘴，舌尖小心翼翼地触碰萧乐的唇，恰在这时，“嘀”的一声陡然响起。两人猛地回神，匆忙放开对方，同时往下看。
躺在他们脚边的机器人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开机，脑袋上的指示灯再度亮起，屏幕中央出现博茨集团的logo，正在缓慢地载入操作界面。
萧乐耳垂泛着不明显的红，声音有些沙哑：“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看看。”
钟子阳好不容易趁着机会和萧乐亲上一次，刚准备鼓起勇气想来点更深入的交流，却被机器人给打断了，这会儿还有些气鼓鼓的，脸色也因此红润了一些。他蹲下来，对着机器人毫不客气地就是一顿猛如虎的操作，指尖把屏幕敲得咔咔响。
萧乐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轻轻抿唇，弯起一个极淡的笑，也跟着他蹲了下来：“自动休眠？”
“嗯，可能是和那两颗药有关。”
“我记得他们也给仿生人喂了同样的药。”
“这药的用途，还挺广泛。”
钟子阳轻哼一声，他把系统的后台界面调出来，十指在屏幕上翻飞。
机器人的内部程序陆续启动，它转动脑袋，将视线锁定在钟子阳和萧乐脸上，指示灯闪烁着由绿转红，两只铁爪迅速抬起，冷冰冰的机械女音响起：“发现……”
它话音未落，钟子阳便已经按下红色按钮，进度条跃出屏幕，数字缓慢前进。他抬手在机器人的脑袋上拍了两下：“闭上嘴，好好从良吧你。”
“恢复出厂了？”
“只格了一半，这系统改得挺有意思的，所以我选择性地保留了一些东西。”
钟子阳的神情有些小得意，像是偷了腥的猫，笑容看在萧乐眼里，勾出几分心痒。
进度条读到尽头，机器人重启，界面上乱七八糟的图标消失大半，显得简洁干净。它头上的指示灯闪了闪，目光转向钟子阳。后者与它对视两秒，顿时身形一僵：“糟了，我忘记它是……”
“您好，主人，欢迎您使用博茨JZ八型。”机器人再度开口，“请起名。”
钟子阳艰难地补全了未说完的话：“……靠刷脸认主。”
萧乐打量着眼前这个丑得不堪入目的机器人，沉默片刻，在钟子阳背上轻拍：“没关系，给它起名吧。”
钟子阳也没料到自己来一趟D区，竟然捡回一个JZ八型。虽然钟子阳对它身上的数据很感兴趣，但它长得实在太过诡异。
他转向萧乐：“要不你来起吧？”
萧乐犹豫两秒，应了下来，随意挑了一个名字：“米娅。”
钟子阳突然冒出一种给孩子起名的错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对着机器人重复了一遍：“米娅。”
“已登记。”它的声音明明与之前一样，却温和了许多，两只锋利的爪子也显得没那么狰狞，“您好，我是米娅，请您分配任务。”
“待机。”
“好的。”
看见指示灯转为黄色，钟子阳终于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
被机器人打了岔，再提起刚才那个吻显然不合时宜。钟子阳直接指向第一个铁牢：“我们过去看看？”
萧乐搭着他的手站起来：“好。”
整条走廊里，只有关着仿生人的铁牢门上挂着两道锁，一道铁锁，更大的一道是密码锁。铁栏杆上的血渍比起他们刚刚看到那间有过之而无不及，新鲜的痕迹也更多，不知有多少是来自里面那个仿生人的，仅仅看上一眼，就觉得触目惊心。
那仿生人很安静，即便看见了他们，也一声不吭。站在门口处的钟子阳和萧乐只有靠得极近，才能听见她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
钟子阳忍下腥臭味，往前走了一步，轻声道：“你好？”
对方一言不发，他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他只好换了一句台词：“我们是来救你的。”
钟子阳依旧得不到回应，他和萧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里看到无奈之色。
僵持了约摸两分钟，铁牢里终于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语气略带疑惑：“它去哪了？”
“……谁？”钟子阳和萧乐面面相觑。
“每隔七分钟，它会出现一次。”
“放心吧，它不会再过来啦。”钟子阳意识到她指的是米娅，“我们已经把它格式化了。”
她哑然片刻，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不，不可能……”
萧乐料想是她没听清楚刚才的动静，主动回去把米娅拎了过来，顺手关上机。它乖巧地站在铁栏杆边上，全然没了最初的凶神恶煞。
铁栏杆里伸出了一只手——也许并不能称之为手，更像是一团电线，沾着不少蓝色的液体。这只“手”小心地触碰米娅，待确定它真的变得十分安分以后，突然狠狠地往它身上抽了一记，在米娅的外壳留下一道极深的凹痕，分明是恨极了这个巡逻的机器人。
钟子阳见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往萧乐身旁移了一步。
牢里的仿生人见米娅毫无动静，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讽意，将那团电线缠上铁爪，使劲扯了两下，把它从米娅身上扯了下来。接二连三的动作消耗了她太多力气，她无法再对铁爪泄气，便把它随意扔到一旁。
眼看电线又缠上了米娅的另一只手，钟子阳连忙开口打断她：“等一下！这只手要不先给它留着吧？”
空气突然安静，他硬着头皮解释：“它毕竟是这里的机器人，说不定知道出去的办法，在出去之前，它肯定有用处的。”
再说了，虽然米娅丑是丑了点，但终归也算是他的机器人，钟子阳怎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变成一堆废铁。
仿生人想了想，同意了这番说法，把那团电线收了回去，缩到黑暗之中一动不动，似是在仔细地打量钟子阳和萧乐。良久，她才语带疑惑地道：“你们……是谁？”
“我们来救你的。”钟子阳听出了她话中的不信任，心一横，补充道，“我……我是你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