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I-IV四卷全)》IV四卷全)-第136章


说得更清楚些,牛肉上面涂抹的血液,正是出自顺宗本身。
为了把对顺宗所施下的咒,完全集聚到牛肉上,惠果才采取这样的作法。
惠果念咒的嗓音低沉响起。
他的额头既没冒汗,也没咬紧牙关地进行仪式。
不论身子或嗓音,均未特别施力。
惠果只是淡然地念着咒。
冷不防——后方传来呼唤声。
“惠果大师……”
声音主人静静地唤道。
惠果身后立着一位随从。
“皇上御膳备妥了。”那男人说。
然而,惠果却没刻意响应。
更没瞧看对方一眼。
扬声呼唤的男人,不待惠果响应,便径自将御膳送至牛肉块前。
呈上的御膳,盛有粥、肉、菜、鱼等。
这也是为了使对方认定牛肉块就是顺宗,而采取的一种作法。
绝非顺宗的这一团肉块,众人都以“永贞皇帝”视之,仿佛顺宗本人便坐在此处,他们在为此肉块效命。
所以,众人均称此肉块为“皇上”,一到用膳时间,便以侍候顺宗的方式,将御膳送至肉块面前。
真正的顺宗正在邻房。
他额头上浮涌汗水,仰躺着诵念孔雀明王真言。
顺宗脸上,用小字写了不计其数的名字。
陈义珍。
黄文岳。
张祥元。
白明德。
刘叔应。
林东久。
这些人的名字写得密密麻麻,几乎看不到肌肤了。
耳朵、耳穴、鼻子、鼻孔。
指尖、嘴唇、眼皮。
如果脱下衣服,身上大概也用小字写得密不透风,比脸上多得多吧。
总之,这些作法全是为了让顺宗佯装成为别人。
是为了回避对顺宗所施的咒,让咒集聚在牛肉上的方法。
只是,众人都不知道此一作法到底要持续到何时?直至今天,一直进行着类似的仪式。
到底继续到何时?答案不得而知——若是不知道答案,只会愈来愈劳神伤身。
不仅顺宗或惠果,其他人的神色也更加疲惫了。
惠果尤其显得衰弱。
肉体的衰耗更胜于顺宗本人。
仿佛惠果削减自己的部份生命,交给顺宗。
“咒”,本来就是这么回事。
也可以说,操纵咒术,就是在耗损自己的生命能量。
惠果为此咒法,全力以赴。
送来膳食的人已退下,此处又仅剩惠果、凤鸣、志明三人。
三入念咒的低沉嗓音交相重叠,令人以为整个房间都在念咒。
此处建构出一种怪异的空间。
此时——疑似悲鸣的高亢声音传来。
声音来自邻房。
不知是谁在邻房发出哀鸣。
“皇上。”
随后,听到呼喊顺宗的声音。
“皇上。”
“你要做什么?”
“皇上!”
“皇上!”
呼喊声愈来愈大。
不久,顺宗走进惠果念咒的房间。
衣着凌乱,披头散发,脸颊长出杂乱的胡子。
怎么看也不像是大唐天子。
顺宗身子东倒西歪、踉跄而行,四周侍从想上前扶持,他却发出野兽般的叫声,甩开侍从伸出的手。
顺宗唇边咕噜咕噜冒出细小泡沫。
与此同时,野兽般低吼、呻吟的声音,不时自顺宗唇边流泻。
有时——还咯咯地粗声喘气。
此时,惠果首度停下念咒。
凤鸣、志明两人也闭住了嘴。
惠果扭转过头,望向顺宗。
接着叫了一声:“皇上。”
然而,顺宗似乎没听见惠果的声音。
步履蹒跚,继续朝护摩坛走去。
“格格……”
“嘻嘻……”
“嘎嘎……”
顺宗低声狞笑着。
“凤鸣。”
惠果呼唤来自吐蕃、在青龙寺修行的凤鸣。凤鸣默默起身。
他跨步走到顺宗面前,正打算伸手搭在顺宗肩膀时,“呜噜噜……”
顺宗喉咙深处发出声音。
然后,顺宗竟变成狗的模样,四肢趴在地板之上。
他翻掀唇嘴,露出污黄的牙齿。
一瞬间,顺宗突然移动了身子。
方才步履蹒跚的模样,一如谎言般令人难以置信,顺宗四肢落地,竟在地板上奔驰,迅速跳跃至护摩坛前面。
然后,向涂抹有自己鲜血的牛肉扑奔过来,啮咬住散发出腐臭的肉块。
牙齿贴在牛肉上,咬噬撕碎,吞落肚内。
嘎吱嘎吱作响。
情景十分诡异。
顺宗身影,宛如饥不择食的饿鬼。
“是时候了——”
惠果喃喃自语,这回,他也站起来。
惠果制止凤鸣挨近顺宗,说道:“我来。”
便自己跨步走向顺宗。
顺宗全身搂贴牛肉,正狼吞虎咽着。
惠果走到顺宗跟前,停下脚步。
“真是悲惨啊,皇上……”
语毕,惠果弯下身子,向顺宗伸出左手。
结果——顺宗扑向惠果的左手,出其不意地朝手背咬了下去。
惠果却没叫出声。
他用温柔眼神凝视顺宗,任由顺宗啃噬自己的手。
惠果眼中淌下一、两道泪水。
“没关系,您放心吃吧。”
惠果慈爱地说。
“人的心中,本来就有这样的禀性。正因如此,您才会中咒,也正因如此,人也能成佛……”
惠果一边说,一边把右手贴在啃咬手背的顺宗后脑上。
“现在,我让您舒服一点。”
惠果呼出一口气来,右手轻按顺宗后脑勺。
瞬间——顺宗伏卧在地。
“皇上……”
众随从赶忙上前,顺宗已在惠果脚下蜷曲成团,静静地打呼酣睡了。
〔二〕
空海在西明寺自己的房里。
自方才起,他便坐在靠窗书桌前,一直奋笔疾书。
橘逸势孤伶伶地坐在空海斜后方,一种略感不满的神情挂在脸上。
自窗边望去,庭院春色一览无遗。
槐树新绿摇曳,牡丹也开始绽放。
西明寺是长安屈指可数的牡丹名胜。
由于牡丹花季里,西明寺也对一般人开放,赏花客应该很快便会把此地弄得热闹异常。
“喂……”
逸势自空海身后唤道。
“方才起,你一直在写些什么?”
“种种事。”
空海头也不回地响应。
他说话的口吻,听来有些喜不自禁。
“种种事,是什么事呢?”
“就是种种事啊。”
“光说种种事,我怎么听得懂。”
逸势闹别扭地响应。
然后——
“原来如此。”
空海在书桌上搁笔,终于特意转过身来。
“原来因为我不理你,所以你觉得很无聊。”
空海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才、才不是这样。”
“那,不然是为了什么?”
“我是要你告诉我,你在写些什么。你却故意卖关子不肯告诉我。”
“我没有卖关子。”
“那,你说说看。”
“我该怎么说呢?”
“你在写的是什么?反正,大概是和这次的事有关吧。”
“没错。现在刚好写完了。我写的是乐器。”
“乐器?”
“就是要带去华清池的东西。”
“要带什么乐器去呢?”
“编钟、编磬、鼓、瑟等等。”
空海将方才振笔疾书的纸张,递给逸势。
逸势接手一看,上面果真写着乐器名。
编钟。
编磬。
鼓。
瑟。
琴。
笙。
排萧。
篪。
“其他的,我还打算凑齐五弦月琴、十弦琴等。”
“包括昨天你咐吩赤的那些吗?”
“是的。不仅乐器,似乎还需要搭配的衣裳等。今天我又重新誊写了一遍——”
“——”
“我还想召集会使用胡国乐器的人——”
“——”
“不仅乐器,食物也要考虑。这样就得召募会做胡国料理的人,还要准备琉璃酒杯、葡萄酒。为了怕忘记,所以才写了下来。”
“你也会忘记?”
“不,不是怕自己忘记。是要让负责收集的人记住。”
“负责收集的人 ?'…'”
“总之,待会赤来了,我就拜托他去收集。皇上遭逢困难的时刻,不方便公开收集这种器具,所以必须秘密行事——”
“——”
“何时、何地、如何成行,我把一切安排全都写了下来。”
“你说,要办一场宴会?”
“嗯。”
“你也说过,要在华清池举行。”
“对,我说了。”
“做这件事到底和这次的事有没有关系,我还是搞不清楚。”
“逸势,你放心。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觉得该这么做——”
“咦?”
“守护皇上的方法,并非仅限于对抗妖魅吧。”
“你的话,我还、还是听不太懂。”
逸势响应。
空海展颜一笑,随后喃喃自语般说道:“可是,太慢了。”
“太慢了?”
“赤来得太慢了。”
空海话才刚说完,外面便传来大猴的呼喊声:“空海先生。”
“怎么了?”
“赤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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