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那几年:一幕未散场的潜伏传奇》第4章


要惊得跌一个跟斗呢。
才一落生,我也曾是爹娘的掌上明珠来着;我七岁上时,家中一场变故,爹被奸臣陷害,落得个满门抄斩,家产也一尽搜去。幸而恩主把我救下,拣一位饱学之士教我;先生断言,我异日必成大器。其实,我对经史子集兴趣全无,更想会些拳脚功夫,打遍天下无敌手;奈何恩主仍将我看做官宦人家小姐对待,宠爱有加。于恩主,我深受大恩,无可补报,唯有言听计从,由他分派了。
稍大些,恩主让我攻女红拈针线,闷得我恨不得一条绳儿吊死。幸而恩主每夜都允我上西山走一走,解闷消遣,无奈一双小脚碍事,行动起来极不便。我要放,恩主不应,反叫我裹得更紧。走来走去走了半年许,恩主又叫我跑,仍然是在夜半时分,大街小巷都已沉静下来;跑累了,丫鬟喂我几匙红枣莲子粥,再接着。如是又是半年,恩主才允我挑些崎岖险境迤逦而行,并且在腿上和腰间系上米袋,鞋上钉上厚铁掌,煎熬不过时,恩主也不气不恼,只叹息一句:毕竟是女儿家,唉。这话仿佛当众鞭挞一般,羞煞了我,只好咬牙硬撑下去。不消数月,我已负重行走如常,恩主还要加码,将我的双眼蒙上,盲者上坡下坡。这下我算是尝到了瞎汉子的苦衷,很是遭了几把罪,身上伤痕累累。跌重了,不慎一头撞在岩上,昏过去,恩主用竹筷将我的牙关撬开,拿鸡翎子伸入喉管深处,逗出痰液,方才醒来。总之,吃了说不尽的千般苦。终于有一天,我摘去眼罩,脱掉身上驮着的米袋,竟能健步如飞,非常人能比;几个膀大腰圆的底下人与我同行,片刻就被甩在一里开外。恩主拉住我的手涕泪横流,一味说:这些年,也是难为你了。我也差一点哭出声来,但是我能忍,生生将眼泪咽了下去。我以为这一回恩主总算可以给我派用场了,恩主却依然说还早还早,非要我学规矩不可。无非是笑不露齿、行不摆裙之类的混账套子,捎带脚还要学如何顺情说好话,见谁都说小女子夜观天象,见祥云瑞霭,拱护紫微,今儿果不其然遇见您老人家了,等等,都是些拍马屁的言语,肉麻死人了。
一日,秋凉天气,恩主邀我吃荔枝、龙眼,这些都是稀罕物儿,除了宫里,北方极少得见。我怎敢贸然领受,慌忙推让,恩主却说:“今夜怕是你在我府中的最后一晚了。”我问:“此话怎讲?”恩主言道:“你已有了差使,此一去,也算是助老夫一臂之力,只是……未知小姐意下如何?”我桃腮不觉泪下纷纷,忙跪倒说:“恩主吩咐,小女怎敢有违。”一夜不题。转一天,一乘小轿将我送至潞河驿来,一住就是三年有余。
馆驿中,百十号人都是谋生来的,养家糊口,拿饷银要紧,所以相处起来简单。林驿丞也不过是寻常俗人,平生只两大毛病,一是财迷,二是色。我亲眼所见,这几年他都是吃别人的东道吃惯了口,从不破费自家半个铜板;再者便是没红裙佐酒,就咽不下东西去,镇日里流连于花街柳巷、秦楼楚馆,我看他将来没什么造化。张目其人也不足虑,我对他的底细了如指掌,他对我的底细则一无所知,就凭这,他先输我一阵,而且他心内又钟情于我。虽说看是看不上他,但给恩主一个面子,也不得不周旋他一二。至于李耳与王品那两个活宝,更不在话下。他老二位都是戏迷,得空儿,就换上蓝线绢夹袍,扎上螭虎钩丝带,人模狗样地奔戏园子了。若说他俩全然无能也非实情,李耳的耳和王品的嘴都好生了得,一遇新任进京的官员下榻,他俩一个说一个听,将新任京官的来龙去脉准能摸个八九不离十。李耳就住在张目隔壁,格局我是清楚的,而王品寓处却要穿过一条鹅卵石砌就的甬道。据说,他屋内典籍四壁,几辈子都读不尽,平日屋子上几道锁,谁都进不得;他睡则睡在耳房里,行径怪得令人生疑。料想必有些蹊跷,早想一探究竟,怎奈总不得时机。李耳与王品都是有妻室儿女的人,扔他们在家乡故土不理会,将服侍公婆、抚养儿女之事都丢给妻子一人担承,自家倒落得清闲,这年头,受累的总是妇人。如有来生,我甘愿跟神仙老祖叩上七七四十九拜,求他老人家格外开恩,让我托生个须眉汉子,少些个折磨。
时候不早,我该动身了,大门走不得,须钻一条人工石道。石道内有厅有台有楼阁,楼阁中石床、石桌、石椅俱全;更奇的是,石床上有石枕,石桌上有石笔石砚,石椅上端坐一石人,均是前朝凿出来的。想这一带是漕运仓储云集之地,钱粮多,财主就多;财主多,怪异就多。不知是哪一位大员外吃饱撑得难受,开凿这么一个所在,以备不时之需;我也是偶尔发现,一直用条石堵着,怕更多人知道。出得石道,便已是卧虎桥北。上了官道,一路疾行,来至一片树林,细细查勘。恩主传书说,蓟州城和永平府都没见到文良老爷的踪影,怀疑他一行压根就没走出通州去。走着走着,突然一面石壁横在跟前,上边赫然写着:妙人,你晚来矣。用手一摸,墨迹未干,赶紧隐身树后,左顾右盼,显见是有人先我一步。若有祸害的心,怕是早已置我于死地了,这么一想,不禁冷汗浸透衣衫。不过,一动不如一静,且藏躲起来瞭望片时,再作理会。周围死一般寂静,偶有狼嚎声一长二短,听着没拧2辉洞褂蟹掀耐凉褥粢蛔坡涠嗄辏背D止怼B饭腥俗芴锉叽道辉刖褪羌父龈危挥辛礁龊鹤幼匙诺ㄗ咏ゲ榭矗似谱├猛撸床患蝗恕C欢嗑茫舻牧饺硕甲焱嵫坌保坏茫源嗽傥奕烁胰フ腥恰N乙苍钔罚爰都叮懿坏霉し颉O衷冢植磺桑舜λ淇此苹牧骨寰弧㈣梦奕搜蹋恍牡紫拢胰椿秀本醯糜腥烁遥致冻鍪裁葱屑#悴桓仪峋偻磺那难彩右辉猓痛掖依肴ァS植槐憔吨被氐芥涔萑ィ谱磐ㄖ莩亲思父鋈ψ樱宦妨粢馍砗蠖玻沸琶皇裁雌普溃欧畔滦睦矗祷刈〈ΑM训粢剐幸拢稍诳簧希纷床啵肜聪肴ィ芾氩涣苏庑紫瘴D阉母鲎帧N抑龈雷约遥笮⌒亩热铡M蛞徊簧鳎业纳矸荽鋈ィ砸淮允伲南嗍保鸵汛檎鐾ㄖ莩橇耍晃艺静蛔〗攀滦。罅硕髦鞯木率麓蟆U厶诎胨蓿矫闱克ィ菜晃鹊薄?br />
天明,又是寻常景象,差人们晃晃悠悠地做些愚钝勾当,喂马的喂马,上灶的上灶。除非遇到六百里加急或是军机处廷寄,才会精心一时;一般的时光,当差的个个均懒于营生。林驿丞也又拉帮结伙传授勾栏功夫,要发情如何使兴阳带,要助力又当怎样用蝉酥锭,不嫌有失体统。见我奉茶过去,还装样儿谈些什么江山社稷,假是不假!应酬过了,我换了一件素净衣衫,沿西塔胡同来到一所幽静小庵,轻叩竹扉,一尼徐步而出,她是我在通州城唯一的朋友,法号静怡。只为这二年差徭繁,赋役重,爹娘要将她卖于一个失目老汉做填房,她不从,逃出家来为尼了。我与她惺惺相惜,常作竟夜之谈。静怡将我引入中堂落座,我见她玉容消瘦,泪痕满腮,不知何故,惊问缘由。静怡说:“刚接到一封家书,报知家母过世,不免想起往日许多情景,悲从中来。”
经她一说,我也浮想联翩,回忆起当年自家母亲操持内务、照管仆役之余,还教我读书;谁想而今已是阴阳两界,不得相见,不觉落下泪来。二人伤心一场,才相伴携手到后花园。几株梅花树俱是静怡亲手所栽,几年光景,竟也梅花盛开,香气扑鼻。静怡说:“还是梅花好,只要我不负梅花,梅花便不会负我。”我劝她:“姐姐也莫过于伤感。”静怡抹掉泪迹:“不伤感了,不伤感了,说说你那位多情种子吧。”我知道她指的是张目,不由得粉脸微赤:“谁又知你说的是哪一个。”静怡说:“鹞子眼张目呀。”我更是羞得低垂粉颈,抬不起头来:“他呀,我理都懒得理。”静怡说:“懒得理,却又怎会总是提及他?”我搡她一把:“亏你还是个出家人呢。”二人煮茗叙谈一番,我起身告辞,静怡也不挽留;走出去很远,再回首,见静怡仍倚门而立。我喟然叹道:这般凄凉时日,我怕是一日也难消受,真难为了她。
才迈进馆驿大门,就见张目纵身上了树顶,眺望远处,下面站满差人,口中都唧唧喳喳鼓噪成一片。我心里咯噔一下子,忙问门官出了什么事情,门官却脸儿失了色的冲我嘘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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