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第42章


雨竹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看他。
低头,隆绪看见自已的手腕,在正流淌着鲜血的伤口上方,有一道浅白色的疤痕,是当年前为救雨竹所留下的伤痕。天长日久,皮外的伤痕已变淡,但是,有些伤痕却永远也愈合不了,越来越深也越痛。他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失血过多,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连钢针刺在体内的痛疼也变得麻木了。难怪总有人提醒他要“龙体为重”,原来“龙体不重”了,连人心也会变得脆弱。
“陛下,”辰砚突然跪下,“无论别人怎么选,臣希望陛下选自己。”
“陛下!”在场诸臣全部跪下,齐声高呼:“龙体为重。”
“你选谁,雨竹。”隆绪用汉语固执的问。
“我选对我最重要的人。”雨竹说着,在隆绪口中塞入一粒丹药,“但是,没有如果,你和他都能活。”
隆绪无声的笑,“过份的自信就是狂妄......”隆庆适时的发出了一声轻吟,隆绪又笑,“你是对的,在你面前,我总是错。”
辰砜迅速上前,手动如电,点住了隆绪的止血穴道。因为隆绪与隆庆二人体内刺入许多细小的钢针,辰砜不敢随意移动他们的身体,他先将隆绪扶起坐稳,准备就地运用功力助他逼出钢针。隆绪拔开他的手,道:“我自己来,你去帮隆庆。”
辰砜自知劝说没用,便命人将尚在昏迷中的隆庆扶起,除去衣裳,手按在他的前胸,凝神吐劲,细小的钢针纷纷从隆庆体内被逼出,洒落遍地,雨竹觉得自己仿佛也痛了起来。
隆绪刚一运力,尖锐的痛让他猛抽一口冷气,无奈摇一摇头,他苦笑道:“不行。”
寒水柔躬身下拜,“陛下,请准许臣为您效劳。”
“瞧瞧,多恭顺,”隆绪对着雨竹笑,“雨竹,你该学学。”
“是,”雨竹也恭顺的屈身下拜,“请陛下准许黑水宫主为你逼出钢针。”
“准凑。”隆绪英挺的眉飞扬, 心情似乎很不错。
看见他苍白的脸孔,雨竹轻声吐出两个字:“谢谢!”很温柔也很诚恳。
隆绪面色一沉,冷冷道:“我最憎厌的就是这句话。”闭上眼不再理会她,他明白她是为什么而道谢。
寒水柔伸出手轻轻按在隆绪赤裸的胸前,感受到他的心跳,她又瞥了雨竹一眼。凝神运功之前,她想:如果没有了这个女人,这颗心是否还会如常跳动?
夜已深,也许所有人都去了隆绪的御帐守候,相比之下,隆庆的营帐显得有些冷清。辰砜走进时,雨竹正用沾染着药水的纱巾轻轻擦拭隆庆后背的针眼伤口,阿里虎捧着药盆站在她身旁,一脸的崇拜与信任。
“隆庆还在昏迷中?”辰砚俯身细看,见隆庆气息较为平稳,面色也已恢复正常,才略略放心,蹙眉道:“至今尚不能清醒,会不会——”
“我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够醒来,但我知道他一定会醒来。”雨竹示意阿里虎把药盆端走,接过侍女递来的手巾拭手,“陛下好吗?”
“娘娘亲自去看看为好,”辰砜神情淡淡,“陛下也是血肉之躯,也知道痛。”
问君能有几多愁(五)
隆绪的御帐并未如雨竹所认为的那般热闹,御前侍卫重重把守,澄亮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光与影构成了一道冰冷无形的樊篱,拒人于千里之外。
御前亲卫队只听命于皇帝本人,没有皇帝的许可,既使是贵为左皇后的萧菩萨哥也被阻拦在了御帐外,她仍穿着白日里那身火色的猎装,衬托出憔悴的脸庞越发苍白,脸上泪痕残存。看见雨竹走来,她仰起脸,保持着萧家女子特有的高贵与矜持,道:“萧寿蓉的事与我无关。”在她身后,数名女官垂首环侍,勉强的恭敬中含着隐约的敌意。
雨竹从她们身前走过,漠然扫视一眼,“知道了。”
“寿蓉是我妹妹,陛下便认定此事与我有关。我只想看一眼他是否还好,他竟连这一眼也不肯施舍。” 萧菩萨哥禁不住泪水潸潸,高贵矜持的仪态顿时崩塌,清凄的月色下,憔悴的脸庞不失美丽,拥有大辽女子最尊贵的身份,她却满脸的落寂与悲苦:“即使没有你,也会有别的女人,我早已经习惯,又怎会愚蠢到用如此危险的方式来争宠。”
看着她,雨竹想起了另一个人,同样的尊贵与美丽,同样的落寂与悲苦。女人的幸福,怎能完全取决于男人?难得早已练就的铁石心肠居然动了恻隐之心,本想说:“他若有心,自然就会明白你的无辜,只怕是他不想明白”。话到嘴边,却改口成劝慰:“陛下受伤不轻,有些事思量不周全,待他伤好后,自然会清楚一切。” 她举步继续前行。
“说实话,我很不喜欢你。”萧菩萨哥突兀的说:“但是,我希望你能安心留下来,好好侍奉陛下。”
雨竹脚步一顿,回首审视她片刻,淡淡道:“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容忍?”
“我喜不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喜欢。我十八岁入宫,至今历时四年多,看遍深宫百媚千红,转眼成过眼烟云。陛下是天,要的只是恭顺谦忍的后妃,任何女人于陛下并无分别,无偏宠、无厚薄、可有可无;后妃之选,其实更是家族之选;唯有你——,我从未料到,他竟会为了一个女人不惜以身涉险。我不清楚你与秦晋王曾经有过什么,但我却明白如果不是喜欢之极,没有男人可以容忍这样的耻辱。身为后宫之主,陛下的喜乐便是我的喜乐。”
雨竹点一点头,道:“他果然没有选错皇后,你的确有母仪天下的气度。但我却没有容人的雅量,在很早的时候,就已有先例让我明白,男女之情,或是独一无二,或是一无所有。如果彼此无法完完整整的拥有对方,我宁可不拥有也不被拥有。”
萧菩萨哥有些愕然,半晌,才道:“陛下是皇上,天下属于他,我们也属于他,他却不能独属于任何一个人。”
“所以,大辽的后宫是你们的;而我,不属于后宫,更不属于他。”雨竹含笑,冲着萧菩萨哥微微一颌首,转身向御帐走去。也许早已有过交待,御帐前的侍卫看见雨竹,立即躬身侧退,让出了一条通道,行动整齐划一,未发出一丝声响。
进入御帐,雨竹一眼便望见闭目躺在宽大锦榻上的隆绪。烛火结花,在孤独中跳跃,昏暗的光线投射在他苍白的脸上,更显得无一丝人色。四周寂然无声,静得让雨竹有些心惊。移步靠近锦塌,伸出两指搭在他手腕脉门上。他细密纤长的睫毛轻轻翕动了几下,雨竹心一宽,突然记起隆庆的睫毛似乎也很长,不由无声一笑,到底是兄弟,相似的地方可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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