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店街》第15章


“在她临走前?”
“是的……在你们一起去麦热夫之前……”
她耸耸肩膀,好象这事对我来说,是用不着问似的。
“在我的印象里,我以前没有在这个套间里住多久……”
“您和德尼兹在这里住了几个月……”
“那么您呢,您在我们之前就在这里住过吗?”
她惊愕地看着我。
“当然啦,您怎么了……这是我的房子……因为我要离开巴黎才借给德尼兹的……”
“对不起……我想到另外一件事上去了……”
“这个地放,对德尼兹是很适用的……她可以有地方建立一个服装工场……”
一个服装工场?
“我在想,我们为什么离开这个套间,”我对她说。
“我也在想……”
她又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但我能对她解释什么呢?我比她知道得还少。所有这些事情,我一点也不晓得。终于,我把快要烧着手指的烟头捺在烟灰缸里。
“是不是在我们搬来这里居住以前,我们就见过面?”我胆怯地问。
“是的,有那么两三次。在您的旅馆里……”
“什么旅馆?”
“康邦街的卡斯蒂耶旅馆。您还记得您同德尼兹住过的那个绿色的房间吗?”
“记得。”
“您认为卡斯蒂耶旅馆不够安全,便离开了那里……就是因为这个吧?”
“对。”
“那真是一个奇怪的时期……”
“什么时期?”
她没有回答,只是又点着了一支烟。
“我想给您看几张照片,”我对她说。我从上衣夹层的口袋里,取出一只总是随身带着的,装着全部照片的信执我给她看了在“夏季餐厅”里拍摄的那一张,上面有弗雷迪·奥瓦尔·德·吕兹、嘉·奥尔罗夫、一个陌生的青年女人和我。
“您认出我来了吗?”
她转过身,把照片对着阳光看了又看。
“您和德尼兹在一起。可是另外两个人,我不认识……”
这么说,她就是德尼兹。
“您不认识弗雷迪·奥瓦尔·德·吕兹吗?”
“不认识。”
“嘉·奥尔罗夫呢?”
“也不认识。”
显然,这些人过着互相隔绝的生活,他们的朋友互相之间也不认识。这真是太遗憾了。
“我还有两张她的照片。”
我递给她那张小的证件快照和另外一张靠在阳台栏杆上拍的照片。
“我见过这张照片,”她对我说……“我甚至相信她从麦热夫还给我寄过的……但我记不起来我把它放到哪里去了……”
我把照片拿过来看了又看。麦热夫。在德尼兹的身后,有一扇小百叶窗。对了,从百叶窗和栏杆上看,那可能就是山区的那幢小木屋呢。
“到麦热夫去,这本身就是个奇怪的主意,”我突然说,“德尼兹同您讲过她的想法吗?”
她仔细地看着那张证件小照。我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又抬起头来。
“是的……她对我谈起过……她跟我说麦热夫是个安全的地方……您总会有办法越过国境的……”
“是的……当然……”
我不敢进一步往下谈。为什么我一接触到牵挂在我心头的问题,就如此踌躇不前呢?不过,我从她的眼神看出,她正希望我给她作些解释呢。我们默然相对。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
“在麦热夫究竞出了什么事?”
她的问题提得这样迫切,以致我第一次感到气馁,不仅气馁,简直绝望了,就象在尽了能力和意志所能作的努力之后,而面临的困难仍然无法克服时所产生的那种绝望。
“改天……我再对您说吧……”
也许有些东西己从我说话的声音,或者面部的表情里流露出来的原故吧,她抓住我的胳膊安慰我说:
“请原谅我不该向您提这些问题……但是……我是德尼兹的朋友……”
“我能理解……”
她站起来。
“请等我一会……”
她离开房间。我看着阳光照在我脚下的白色羊绒地毯上,形成一个个光斑。接眷我又看看地板的木条、方桌和属于“德尼兹”的旧人体模型。难道以前住过的地方,会可能认不出来的吗?
她回来了,手里拿些东西:两本书和一个记事本。
“德尼兹走的时候落在这里的。拿着吧……我交给您了……”
使我感到惊奇的是,她没有把这些纪念品放在一个盒子里,——就象斯蒂奥巴和弗雷迪母亲从前的花匠所做的那样。总之,在我寻找过去踪迹的过程中,这还是人们第一次没有把东西装进盒子给我呢。想到这里,我笑了。
“什么事叫您这么开心?”
“没有什么。”
我看着书的封面。其中一本的封面上,是一张留小胡子、戴瓜皮帽的中国人的脸,背景是一片蓝色的薄雾。这本书名叫:《陈查理》。另一本书的封皮是黄色的,我看到书皮下方画着一支鹅毛笔捅在一个假面具上,这本书题为:《匿名信札》。
“德尼兹怎么会爱读这类侦探小说的……”她对我说,“还有这个……”
她交给我一本鳄鱼皮封面的记事本。
“谢谢。”
我把它打开,翻阅着。里面什么也没有写:既没记什么名字,也没记什么约会。记事本上有星期和月队,但没有年代。最后,我才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头,展开一看,上面记着:
法兰西共和国
塞纳省政府
巴黎第十三区出生证原件摘抄
一九一七年
公元一九一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十五
时,德尼兹·萨韦特·库德勒斯,女性,生于奥
斯特利茨码头9号乙.其父保罗·库德勒斯、
母昂丽爱特·博加埃尔,均无职业,住址同上。
一九三九年四月三日在巴黎第十七区与
古米·彼得罗·斯特恩结婚。
原件摘抄
一九三九年六月十六日,巴黎。
“您看过了吗?”我说。
她惊奇地看着这张出生证的摘抄件。
“您认识她的丈夫吗?认识那个……吉米·彼得罗·斯特恩吗?”
“德尼兹从来也没有谈起她结过婚……您,您是晓得的罗?”
“不晓得。”
我把记事本、出生证的摘抄件和装着照片的信封,一起放进上衣里层的团袋里。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闪过了这样的想法:等我能够一旦取得这些宝物,我就把它们藏进上衣的夹层里。
“谢谢您给我这些纪念品。”
“不用客气,麦克沃伊先生。”
她再次说出我的名字,这使我松了口气,因为她第一次称呼我时,我听得并不很清楚。我很想,很想立即在此时此地就把这个名字记下来,但又搞不清楚该怎么拼法。
“我很喜欢您叫我名字时的发音,”我对她说。 “一个法国人能读得这样好,是很不容易的……可是您怎么写它呢?人们在写的时候,总要弄出些拼写上的错误……”
我用一种调皮的口吻说着。她笑了。
“M……C……大写的E,V……O……Y……”她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着。
“是一个字吗?您能肯定吗?”
“完全肯定,”她说,对自己没有被我难倒感到很得意。
这么说,是麦克沃伊。
“好极了,”我对她说。
“我从来不会拼错字的。”
“彼得罗·麦克沃伊……我的名字倒是很怪的啊,您不觉得是这样吗?有些时候连我自己也还不习惯呢……”
“拿着……我差一点忘了,”她对我说。
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只信封。
“这是我收到德尼兹的最后一封短信……”
我展开信纸,读起来:
亲爱的埃莱娜:
一切已经决定了。我们明天和彼得罗一
起越过边境。我将尽快地从那里给你写信。
在此期间,我给你一个巴黎的电话号码。
通过这个人,我们可以联系:
奥列格·德·弗雷戴·AUTeuil154—78
拥抱你。
德尼兹
二月十四日,麦热夫。
“那您后来打过电话吗?”
“打过,但每次接电话的人都告诉我说这位先生不在。”
“这个弗雷戴……是什么人呢?”
“我也不知道。德尼兹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
屋子里,阳光渐渐地隐去。她打开靠长沙发一头矮桌上的小灯。
“如果能再看一看我以前住过的房间,我将感到非常高兴,”我对她说。
“那当然可以……”
我们顾着走廊走去,她打开右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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