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祖爷灵光,头顶一个潘字。”老鲁双手抱拳。
“老大烧的是哪炉香?”那汉继续“盘道”。
“在下头顶二十二炉,手烧二十三炉,脚踏二十四炉。”老鲁从容道来。
“在下头上也顶一个悟字①,你我原来是同参兄弟啊,失敬失敬。”那汉也拱了拱拳。
①清帮传承的字辈。
“幸会,幸会。”老鲁哈哈大笑。
其它几人离远了一些,看出敲不成竹杠,多少有点失望。
“敢问老大,贵帮共有多少船?”那汉并未全信,摆出了继续“盘海底”的架势。
“一千九百九十只!”老鲁迅速答道。
“打的是什么旗?”
“进京百脚旗,出京杏黄旗,初一十五龙凤旗,船头四方大红旗,船尾八面威风旗。”
“船有多少板?板有多少钉?”
“板有七十二,谨按地煞数;钉有三十六,谨按天罡数。”
“有钉无眼什么板?有眼无钉什么板?”
“有钉无眼是跳板,有眼无钉是纤板。”
老鲁虽然对答如流,但说到这里开始有点心虚,暗自担心下面接不上来必露马脚,灵机一动,马上以攻为守,笑嘻嘻地反问道:“请教老大,什么板无钉却有眼?”
“什么板无钉却有眼?”那汉一楞,沉吟着乱翻白眼。
“光屁股坐板凳,有板有眼呗。”老鲁哈哈一笑。
一句胡搅蛮缠的俏皮话搅散了紧张气氛,所有人都讪笑起来。
“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万望老大见谅。”那汉这次倒是确信了。
“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老鲁继续打哈哈。
“这样吧,今天我请客,一起去火山窑子红红面孔①,就当是给老大赔罪。”那汉建议道。
①黑话,火山窑子指酒馆饭店;红红面孔指喝酒。
“不用了,老大的美意心领了,”老鲁连忙推却,“我约好十二点钟跟朋友见面,实在耽误不得。”
“既然这样,老大请便吧。”那汉正好就坡下驴,闪开身让出路来。
“那就后会有期了。”老鲁再次拱手,头也不回地走下桥去。
苏州不愧是座水城,果然名不虚传,水道纵横,四通八达,转来转去到处是桥,这会儿才下吴门桥,裕棠桥已遥遥在望,远远看去,桥堍下面果然泊着一艘茶舫。
戴呢帽的男子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茶舫长约一、二十丈,宽约六、七丈,但久经日晒雨淋,油漆早已剥落,看上去显得有些破旧,庞大的身躯停靠在河滩旁,乍看之下很像是陆地延伸出来的部分。老鲁定睛一看,只见船头顶篷上迎风招展的杏黄色招幌,明明白白地写着“海棠春茶馆”五个大字,立即放慢脚步,迅速将桥上桥下的周边环境扫视一遍,特别是桥堍下的两边河滩,看得尤其仔细。
头戴呢帽的男子像变戏法一样从腋下的包袱里拿出几本旧书,将包袱皮摊在地上,在路对面就此摆开了旧书摊。老鲁隔得远远地与其最后交接一次眼神,转身走下桥堍,踏着跳板登上船头。
舱门口的伙计正无聊地望着河水发呆,见了老鲁连忙上前招呼,点头哈腰地连说“里边请”,在临岸一侧的一张空桌上用抹布形式大于内容地划拉了几下,拖过板凳请客人入座。
老鲁没有理会,自己在临水一侧的窗边选了张空桌坐下。
船舱内分两行摆放着十几张桌子,分坐着七、八位茶客,一个个神情散淡,悠闲自在地抽烟、看报、闲聊——就现在快近十二点钟的午饭时段来说,生意应该算是相当不错了。
伙计笑嘻嘻地端来茶碗,用铜壶向碗中注水,一不当心,些许热水溢出瓷碗,在桌面上汪成一片,连忙飞快地用抹布仔细擦去。他是个三十来岁的干瘦男人,生就一张和气生财的灰白色猪腰子脸,笑起来微微露出嘴角边金灿灿的牙套来。
“先生不是本地人吧,听口音有点像无锡人。”一名身穿长袍的中年男人转过身来,坐到了老鲁的对面。
“是啊,打无锡来。”老鲁迅速将对方上下一番打量。
“呵呵,先生何以对海棠如此关注呢?”长袍男人摸出一盒“算盘牌”香烟,抽出一支递过来。
“哎,天气忽冷忽热,不知道今年的海棠花开得怎么样了?”老鲁接过烟,划着火柴先为对方点,再为自己点,嘴里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先生说的是西府海棠还是垂丝海棠?”长袍男人突然压低嗓音。
“不,我说的是贴梗海棠。”老鲁面无表情,也摸出一包“算盘牌”香烟摆在台上。“巧得很,我平时也抽算盘牌香烟。”
“贴梗海棠的花期起码要到三、四月份,如果先生要吃海棠糕,盘门一带倒能买到。”长袍男人一脸严肃。
“不,我想吃采芝斋的敲扁橄榄。”老鲁说到“敲扁橄榄”四字时,曲起指关节在桌面上敲了四下。
“不许动,举起手来!”十五号联络员脸色一变,变戏法一样从长袍底下摸出一支二十响快慢机来。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老鲁的鼻子,其他茶客也呼啦一声全部站了起来,包括那位伙计和始终背对着老鲁的看报男人,纷纷掏出手枪齐刷刷地指来。
老鲁的双手很快便被一付黄铜手铐反铐在身后,推上了一辆黑色的雪佛兰汽车。路对面摆书摊的戴呢帽男子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似乎此事与自己毫不相干。
汽车三转二转,减速驶入一条狭窄的弄堂,在一扇紧闭的铁门前停了下来。
老鲁定睛一看,门柱上一左一右各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招牌,左边是“苏州驻屯日军宪兵队特高班”,右边是“中支那侦查队苏州分队”。
踏入一幢漂亮的米黄色洋楼,顺着走廊一直朝前走,来到楼梯口的一间房间前,门楣上挂着一面小木牌,上书“第一取调室”。
进得门去,只见宽敞的房间内只摆着一张笨重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名年约三、四十岁,长得肥头大耳的龅牙男人,鼻子底下留着一撮仁丹胡子。办公桌的对面,还有一张形状古怪,看上去异常结实的座椅,看一眼就有触目惊心之感。
老鲁还想四周打量一下,但已被摁进了那张奇形怪状的座椅。
座椅由粗壮、沉重的木头打制而成,左右两侧带有扶手,看上去比皇帝的龙椅还稳固,而左侧一块折叠起来的栏板放下来后,正好拦在老鲁的腹部,将身体卡在中间丝毫动弹不得。毫无疑问,这一措施是为了防止逃脱和可能发生的攻击行为,如果再加上一付手铐,恐怕孙悟空到此也难以脱身。
“你的,快快的说,大家的,客气一点,日子的,好过一点。”龅牙男子开口说道,从语音到声调,一听就是标准的日本人讲中国话。“先说叫什么名字?”
“大丈夫坐不改姓,行不更名,我叫鲁邦。”老鲁答道,说的确是实话。
“鲁邦?”龅牙在纸上写了几笔。“到苏州来,什么的干活?”
老鲁抬眼细看,只见那厮身穿便服,头上却戴着一顶日本军帽,神情异常威武、自信,上半身趴在办公桌前,仿佛整个大东亚都在本老爷的掌控之中。
“我从无锡乡下来,别人给我三十块大洋,让我到苏州来跑一趟腿,”老鲁装出傻乎乎的样子答道,“我们乡下只认大洋,不大相信法币,军用手票就更没人要了,太君,拿法币去镇上买东西,店家大大的不喜欢……”
“巴嘎!”龅牙太君一拳捶在桌子上。“你的,共产党新四军的干活,护送高级干部的干活,我们的,统统知道。再不说实话,死了死了的有!”
“太君,千真万确,我真是上了别人的当,说我是新四军,真是抬举我了,早知道要被抓到这里来,打死我也不来苏州了。”老鲁大声叫冤。“我回去以后找他算账,非把狗日的揍扁不可。狗日的有钱,成天吃香的喝辣的,放个屁都一裤裆油……”
“日得个娘,嘴还真硬!”龅牙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老鲁听在耳里,暗想这小鬼子还真是中国通,句句话都听得懂,骂起人来也字正腔圆,居然还带点常熟口音。
“表将有点道理,中国话全听得懂。”老鲁扭脸笑嘻嘻地对“茶馆伙计”说道。“就是一张嘴巴在苏州,牙齿却跑到浒墅关去了。”
“表将”二字纯属无锡土话,意思颇为复杂、微妙,原是一句极其恶毒的骂人话,意思为“婊子养的”——“将”字也即“子”和“养”的连音。但是,这又是一句几经演变后歧义颇多的蔑称,含“这家伙”、“这小子”之意,不过在亲密朋友间却又多有使用,甚至还有父母将儿女唤作“细表将”,则无疑又是一种爱称了,所以如何理解完全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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